現在,留給我的是這五家報刊的名片,此外,我身邊又多了許多搞新聞的朋友,都是小孩,二十二三歲,外地來京的熱血青年,可以說是“北漂大軍”中的一支新聞小分隊吧。與我同齡的那些三四十歲的新聞工作者,要麼已成了名記,要麼就是吃喝玩樂的老油條,我跟他們沒什麼交往,見麵也是朋友,也沒有互相抵觸,可就是沒什麼交往。
我一周總免不了跟這些外地小孩喝一兩回酒,有時去他們在三環四環所租的房子,買點熟食,洗幾根黃瓜,來一鍋亂燉,開喝。有時去最便宜的小飯館、大排檔,這些小哥們總能發現這樣的地方,他們往往以報喜的口吻對我說:“狗子,我又發現了一個新地兒!”
這個“新地兒”一般必須符合如下要求:
1涼菜價錢兩塊或兩塊五,一般餐館都是三塊。
2桌子可以擺出來。
3近處有公共廁所或街對麵有小樹林或陰暗的牆根。
4最好附近有公用電話。
5最好附近有烤羊肉串的無照小攤兒。
6菜極便宜且可以不按菜譜點,比如,“老板,攤十個雞蛋加點辣椒!”
7一般這裏也是民工的樂園。
這幾個小哥們偶爾也帶來一兩位缺心眼的姑娘。
我喜愛缺心眼的姑娘,隻有缺心眼的姑娘才能跟我們坐到很晚,她們大多不漂亮。漂亮的缺心眼姑娘應該是這個時代的俏貨,自然輪不到我們頭上。
姑娘隻是偶爾出現,我想她們也是偶爾才“缺”一下。
準確地說,不存在什麼“代溝”,而隻存在兩種觀念的鴻溝。
我不知道這兩種觀念應該怎麼來稱呼,或許能列出如下這些稱呼:
成人——青春
保守——自由
渾噩——求道
……
前者與後者之間,存在鴻溝。
這之間可能有一個“灰色”地帶,即存在著一些搖擺不定的人。
比如大部分的年輕人。
跟年輕人在一起,至少有一個好處,就是你可以口無遮攔地販賣“青春”、“自由”、“求道”諸如此類的大道理,人家聽沒聽是另一回事。而與同齡人或已“成人化”的年輕人在一起,本能地你就無法在這方麵張口,氣息不對。
跟氣息不對的人一塊喝酒也不是不可以,就當少了“虛招子”這道下酒菜。其實大部分的酒局都沒有這道菜,這是道“暈菜”,越來越上不了台麵,似乎已經失傳了。
小哥們有時管我叫“狗老師”,我跟他們喝酒的前半段,也時常有些魯迅的感覺,針砭時事,販賣虛無,時不時麵無表情地蹦出一兩句幽默,或一副心不在焉出離憤怒的樣子柔聲吐出幾句狠話……整個氣氛嚴肅活潑,融融師生情……
當我喝完四五瓶,走完兩趟腎,魯迅就消失了,仿佛被我撒尿撒掉了。此後我的表現就沒準了,我也大多不記得。有時小哥們第二天告訴我,“昨天你上了桌子”,或“昨天你出溜到桌子底下死活不出來”,抑或“你非要送誰誰(某姑娘)回家,剛出門就來了個狗吃屎”,等等。
10
除了這些小孩,我還經常跟幾個四五十歲的老小孩在一塊。有兩位是寫詩的,還有兩位是畫畫的。他們現在寫和畫都不多。
這幾位老哥們讓我想到“大浪淘沙”這個詞,他們的同輩也像我的同輩一樣泥沙俱下了吧,這老幾位也不知各有什麼絕活,還就是不老。我也曾請教過,但此中奧秘大約是說不出來的,一說便是錯吧。他們的回答也類似禪宗公案,扔兩個偈子什麼的,令人發笑,也下酒,莫非我碰到當代濟公了麼?
11
倒還真是有人稱我為“當代濟公”,我媳婦她媽就這麼說。
我住的是兩室一廳,此刻半夜,我媳婦兒李琴在另一間屋酣睡。我們沒結婚,在北京,很多人管女朋友就叫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