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盛夏一詞,用來形容南方的夏季再合適不過了。如果沒有在廣南地區待過的人,是無法體會南方的晝夜溫差變化的,尤其是在廣南思縣的十萬大山深處,被大片森林覆蓋的山嶺之中。一彎皎月懸掛於空,伴隨點點星光揮灑於地,透過繁枝茂葉剪成片片白芒。太陽落山後,大山深處裏夜行覓食的野獸開始了活動。比如這一頭全身棕黃而遍布黑褐色金錢花斑、有著一眼望去便感覺充滿著爆發力的完美線條的大貓,便叼著一頭大約二十來斤重的幼熊在林間狂奔。其身後兩頭成年黑熊憤怒咆哮,不舍追趕,卻在眨幾個眼的時間便被遠遠地拋在身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消失在自己視線中。豹子跑了一陣,看見黑熊不再追趕便不再逃跑。出奇的,大部分野獸捕食後都習慣將食物拖回自己的巢穴裏儲存,而這隻膽大包天敢入黑熊洞偷小熊崽子的豹子卻沒有回到自己巢穴,而是往一座山嶺裏去。挪轉騰移,豹子以常人肉眼根本無法捕捉的速度在樹木與石頭之間跳躍。登上了山嶺之巔,一間破舊的道觀坐落於此,老舊卻完好的紙窗依稀透出一點光亮來。觀門大開,豹子便叼著熊崽大搖大擺走進廟中,在廟中一名打坐冥想的少年身旁趴下來靜靜等待。大約等了兩個時辰,它似乎有點等得不耐煩,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而此時,打坐的少年也緩緩睜開眼。若有旁人在此可以驚奇地發現,在睜眼的那一刹那少年的眼珠子是一片純淨的深藍,璀璨如星空。吐出了一口白濁的氣流,羅浮生從青石磚鋪著的草蒲團上緩緩站起身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勢從少年身上爆發,神龕上點著的燃了一般的蠟燭無風自滅。大貓似乎也被這種氣勢給驚嚇到,發出低沉的嗚咽。這股氣勢來的快,去得也快,羅浮生在虛空中捏劃了幾個手訣,便將其沉寂下來。看到神龕前麵打坐前點燃的一爐香已經燃到了根部,香灰搖搖欲墜,羅浮生連忙取出三根一尺多長的檀香,手一抖便將其燃起,恭恭敬敬地重新插了上去。神龕裏供奉著三座神像,並不是尋常道教所供奉的三清。在三座道像下的供桌上,擺著刻著三位名諱的牌位。從左至右,寫著“南華真人”、“大賢良師天公將軍”、“中央天帝軒轅氏”。這座道觀,名為長樂觀,而羅浮生就是這間道觀裏的唯一的弟子兼觀主。長樂觀建於十萬大山深處中最魏險峻的山峰之上,距離最近的村子也有七八十裏。更何況現在已經二十一世紀了,所以也沒有人會專程跑來祭拜,更不會為其勞心勞力地拉電線來用,所以從羅浮生的師傅張山重建道觀開始,這廟裏便一直用油燈蠟燭照明。何況,這座道觀供奉的道派是東漢時期張角創立,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為口號後被世人稱為“妖道”的太平道。跪在地上朝三位神仙像磕了三個頭,羅浮生才算結束了一天的功課。此時羅浮生才轉身看向倒地裝死的金錢豹子,這貨躺在地上四肢不斷抽搐,形若中風。可惜眼裏的狡黠神色出賣了它。“起來吧。”羅浮生笑罵著踢了一腳豹子,然後提起不斷掙紮的熊崽子驚奇地道:“你該不會是把黑風家的熊崽子給叼來了吧?”豹子很有靈性,已經開啟了靈智,能聽懂人話,竟十分人性地點了點頭。羅浮生無奈搖頭苦笑:“你還真是會給我添麻煩。明天你把這小崽子送回去,我需要黑熊幼崽的血,普通的黑熊就可以了。黑風隨師父聽道多年早已啟靈智,奪它幼崽與奪人親生骨肉無異,有傷天和。大家都是鄰居,平日裏有事也能多照顧,怎麼能將人家的骨肉給擄走呢?你要知道,我們修行之人……”看見羅浮生開始說教不停,豹子非常痛苦地抱著頭在地上打滾。這一招撒潑是它多年來學到的應付羅浮生嘮叨的殺手鐧,百試百靈。看見豹子使出了殺手鐧,羅浮生也隻好作罷。抱著熊崽輕輕撫摸,原本驚恐的熊崽慢慢地安靜下來,在羅浮生懷裏沉睡過去。羅浮生自幼生長在十萬大山裏,自然擁有著常人所沒有的手段。羅浮生是一名棄兒,他的師父張山重在十萬大山的山腳下撿到他便將其收養下來。當年尚在繈褓之中的羅浮生身上隻有一塊木刻的名牌,刻著一個“羅”字。“浮生”這個名字的緣由是當年張山重滿懷雄心壯誌,想通過在天下演法大會中奪魁為太平道平反恢複道門的正統,卻敗於正一道前掌門張居滿手裏,心灰意冷之下便不再問世事。某天張山重與好友無佛大師酩酊一場後歸來看見羅浮生之後想起唐代詩人李涉的《題鶴林寺壁》,故而為其取名“浮生”,喻意從煩悶、失意中解脫出來,去到一個幽雅脫俗的地方,讓身心得到修養。這隻金錢豹是羅浮生小時候在林間救下的,羅浮生稱其阿金。當時的阿金與它父母走失,躲在樹洞裏餓得奄奄一息。羅浮生從未見過豹子,便以為它是一隻叉雞虎(注解1)將它救了下來。阿金長期跟著羅浮生與張山重,自然也在兩人的影響下啟蒙了靈智。後來張山重羽化仙逝,羅浮生便接過了長樂觀,阿金也就成了他唯一的陪伴。將小熊崽子放在後堂的房間裏,羅浮生帶著阿金來到了廚房。三尺高的煤爐子裏,幹草與火炭散發著熊熊的熱力,上麵放了一口大鍋,井蓋般大。一揭開蓋子,一股特殊的清香帶著骨肉香味撲鼻而來,使人聞了精神一震。這是羅浮生用後院種植的靈藥與大量珍貴中藥材和著叉雞虎、過山峰(注2)、山雞一起煮的“龍虎鳳湯”,細火慢燉。現在正好三個時辰,多餘的水分早已蒸發幹淨,留下的全是精華。這“龍虎鳳湯”本就屬於大補,以靈藥熬製的“龍虎鳳湯”就更加補了,常人怕是喝一碗都難以消受。羅浮生拿來兩個大碗將鍋中的濃湯盛了出來,遞給阿金一碗,自己便仰頭一口咕嘟咕嘟地將滾燙的湯水一口吞了個幹淨。滾燙的湯汁下肚,卻有一股清新的涼氣從小腹丹田處升起,流遍四肢百骸,十分舒服。阿金更誇張,連著骨肉也一並吞下,根本不吐骨頭。“師傅在世的時候常為我們熬製這‘龍虎鳳湯’調養身體,現在怪想念他老人家的。”羅浮生感觸道。羅浮生天幼時氣虛體弱,張山重便以靈藥調養其身體,以“龍虎鳳湯”補其氣血。自張山重仙逝後,不知覺間羅浮生也度過了四個年頭。一人一豹將湯肉清掃幹淨後,羅浮生收拾了一下廚房,很快便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阿金就直接跑到羅浮生房間裏埋頭大睡去了,或許說是房間有點不合適。因為自從修煉了“夢扉四法”後,羅浮生已經很久沒有睡過覺。打座冥想,一個夜晚便過去了。長樂觀的後院有一座水池,水源來自一條名為“衡清河”的河流,平日羅浮生的梳洗便是在這裏解決。脫下古樸卻整潔的道袍,連底褲都不留,羅浮生直接跳下池子裏。這深山老林荒郊野嶺的,除了他不會有第二個人,所以羅浮生也不怕走光。羅浮生並不高大健壯,也不矮小瘦弱。一七三的勻稱身材,加上長期修習道術特有的那種脫俗的氣質顯得他十分神秘高雅。裸露在外的肌膚如同這水麵上倒映的皎月一般光嫩潔白,可一條條肌肉纖維結實地擰在一起不僅沒有顯得女性化,反而還有種特殊的魅力。與普通道門修煉者不同,如今尚存的道門三大派正一道善符籙、全真道善丹道、淨明道善術法,可三者都是基於“身為爐鼎,內煉金丹”的丹道基礎修煉的。而羅浮生卻隻修元神不修丹,將“爐鼎”化“法寶”,以靈藥與秘術錘煉打熬。不敢說肉身不朽,但刀槍不入是完全沒問題的,就算被小口徑的手槍射中也突破不了他的肌肉纖維隻能留下皮外傷。若用武學上的說法便是已經將肉體煉至“打破虛空,可以見神”,到達道家“降白虎”的境界。(注3)一名道家修士不修丹道,說出去恐怕誰都不敢相信。並非是羅浮生不想修丹道,而是他天生無法修習內丹。可是他的身體卻長年病弱,雖然在張山重的調養下逐漸好轉,可是下丹田海卻一直無法恢複,幸好他天生神魂強悍,也不至於斷送修道前程。除非換一具肉身爐鼎,但奪人爐鼎過於陰損、無故奪人爐鼎更是有傷天和。更何況,以羅浮生如今神魂的強悍,想找一具能容納他的爐鼎也就隻有那些準真人級別的修士或者是打破虛空踏入了新的境界的武者了,而羅浮生如今並沒有對付那些怪物們的實力。不修丹道修神道的壞處很多,比如無法真正的辟穀,無法修煉法力,無法煉製元嬰與化身,無法使用大部分的法寶。不過好處也有,那就是自身神魂比起修丹道的修士更凝實,施展起神通來會更加玄妙難測。這些年來張山重為羅浮生到處搜羅修神秘籍,結合各門道術創造出了羅浮生能夠修習的法訣。張山重仙逝後羅浮生將這些法訣整理簡化,去糙存精創造出了“天門十三印”與“夢扉四法”。羅浮生纖細修長的五指虛握,清澈的池水凝成一個水球漂浮在他手中,時而化為一隻振翅欲飛的鳥兒、時而變作一條盤旋而據的神龍……各種造型無奇不有花樣百出。羅浮生莞然一笑,他知道自己“天門十三印”中的第三印“弱水”在此刻便已經練至大成了。也不枉今天耗費大量珍貴靈藥用來助自己突破瓶頸。——————————————————————————————————————注1:叉雞虎即山貓,廣西地方俗稱。注2:過山峰是眼鏡王蛇,分布於浙江、江南、福建、廣東、海南、廣西、四川、貴州、雲南和西藏。注3:本文的“降白虎”的確是道家丹道的極致境界,但主角擁有“打破虛空可以見神”的肉身並不代表能擁有那種強悍的格鬥能力,國術中亦分打法和練法,你們就當主角是將練法練到極致了吧。具體資料大家可以參考《龍蛇演義》或者《神遊》的“金龍鎖玉柱”,本文的玄幻元素會比神遊多一些,但卻不是修仙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