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池是北方最冷的一座城市，這裏冬天漫長，當南方已經春暖花開的時候，這裏還依然刮著刺骨的北風，下著大雪。
在這個初春的夜裏，人們早早地躲進家裏、躲進酒館，大街上隻剩下安靜的空氣。此時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蜷縮著瘦小的身體，靠在積雪的台階上。他抬起頭，一口飲盡了瓶子裏剩下的烈酒，然後昏昏沉沉地把腦袋靠在柱子上。
眼下還有一個漫長寒冷的夜晚等著他，而他看上去已經沒有力氣可以支撐下去。
他快死了。
夜色深邃，老人的身體疲軟地趴在台階上，額頭觸地，擺出一個扭曲的姿態，似乎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大街的另一頭恍惚出現了一條白色的影子，跟著又冒出來兩條、三條同樣的影子，這些影子模糊不清，仿佛隻是凝聚在一起的一團空氣。最後大概出現了十多條白色的影子，它們搖曳著，就像被風吹動的火苗，陸陸續續地沿著大街遊蕩過來。
走在最前的那條影子很快感覺到了趴在台階上的老人，那仿佛是一盤鮮美的食物一樣充滿了吸引力，使它慢慢靠攏過去。其他影子一個接一個來到跟前，默契地在老人身邊圍成一圈。它們並沒有急著靠近，而是安靜地等待著第一條影子的反應。
第一條影子遊蕩到老人的腦袋旁邊，它停頓了一下，似乎嗅聞著食物的味道。直到一切令它滿意，然後毫無阻礙地鑽進了老人的身體裏。
這一切發生得非常短暫，其他影子效仿著第一條影子的做法，紛紛鑽進了老頭的身體裏。這情形，就如同一群快凍僵的小孩跑進一棟爐火搖曳的小石屋中。
老人的身體還保持原來的姿態，看起來仍然不可避免地死去。
白色影子鑽入他的身體之後，沒有發生任何異樣，夜晚重歸於平靜。後半夜，大雪穿透深邃的夜空，搖曳著來到這座城市。很快為這座城市又覆蓋了厚厚一層白色，老人趴著的地方形成了一個白色的雪丘。
似乎，這已經是他死後能夠期待的最安詳的葬禮了。那座雪丘忽然不安分地動了一下，積雪不斷散落下來，一個新的生命仿佛正在破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