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副局長問,為什麼?
馬個費笑了笑,說,那裏才能施展我的本事。
馬個費去了預審科,周副局長單獨和他吃飯,吃的就是簡單的煮麵條。後廚問是要長的還是短的,周副局長說,要長的,長的麵條好吃。兩個人吃著,周副局長心不在焉地說了江湖上的規則,就是四個字:守口如瓶。馬個費明白了吃長麵條的含義。
麵對周副局長交代的這個任務,馬個費沒有任何表情。他說,我父親在醫院呢。
周副局長關心地問,你父親又病了?
馬個費說,這次是焦躁症,就是退下來閑著沒事憋的。
馬個費的父親是物資公司的老總,退下來就開始焦灼煩躁,然後從早到晚一直在外邊暴走。後來,被馬個費強製送進了醫院,父親對他怒吼道,你這是送我進了地獄。
周副局長對馬個費沒再說什麼,隻是看著他。馬個費苦澀地說,我去就是了,你這麼看我我也難受。
馬個費開始艱難的取證工作,遇到的第一個關鍵證人就碰了釘子。內部消息證實,就是這個證人給了實業公司三個人各自六萬元。從下午六點開始,取證到半夜,證人極力否認,死活不說行賄的事實。馬個費說,你要不說,知道什麼後果嗎?
證人笑著對馬個費說,別這麼嚇唬我,我隻知道說了以後的嚴重後果,反正都是死,不如我自己挑選。雙方就這麼消耗著。證人說,我能抽煙嗎?
馬個費遞過一支煙,證人看著煙牌子說,你日子過得夠清苦,一個月的工資不高吧?
馬個費隨意地說,你拿出這麼多錢,心疼嗎?
證人總是在笑,說,錢是王八蛋,有什麼心疼的。
馬個費說,那你心疼什麼?
證人想都沒想,心疼我老婆,她給我生孩子的時候,差點兒死了。我每天忙了一天,回家看見她在就舒服,看見她要是病了我就心疼。警察同誌,您呢?
馬個費沒說話,他覺得今天的取證很堵心。他老婆跟他離婚了,所以誰跟他提老婆這兩個字他就煩心。
馬個費每天在醫院伺候父親,因為父親不在病房裏待,總是想盡一切理由去外邊,父親的理由就是屋子是地獄,隻有外邊,能看見天空才是天堂。在家裏,母親因為腰椎管狹窄,還得讓他回去伺候,他給母親掏大便的時候掏出了蛆,看見母親肛門周圍已經有了褥瘡。母親說,你應該找個老婆了,你有老婆也好給媽媽掏大便,我知道你再掏我就瘋了。
馬個費說,誰能找我呢,母親在床上,父親在醫院。
夜色正濃的時候,證人突然不說話了,腦袋靠在牆壁上,臉色煞白。馬個費憑預審經驗,知道不是裝的,過去用手按了按證人的脈搏,很微弱。證人小聲說,可能我的高血壓病突然犯了。
馬個費發現證人的嘴唇青紫,而且不住地抖動,像是蝴蝶的翅膀,便扶著證人坐在長椅上。證人還有嚴重的脈管炎,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馬個費清楚,再著急也不能問下去了,必須趕快把證人送到醫院。他帶著兩個人把證人送進醫院。
進醫院的時候,他腳步匆匆,故意把帽簷壓得很低,混在同事的身邊,他怕遇到家裏什麼人,因為他又有好幾天沒到醫院伺候父親了。他常開玩笑地對搭檔們說,我一聞到醫院那個來蘇水味道,頭就發暈,腿就發軟。
這時,醫院急救室隻有一個醫生在值班。馬個費親自為證人掛急診號,打點滴的時候一直守護在病床前。為了穩妥,他還囑托手下大金把證人的妻子請來看護。他發現證人的妻子很漂亮,那雙眼睛很大,眼睫毛很長,像是大商店裏的洋娃娃。
證人看見妻子,幾乎要從病床上撲過去,被馬個費攔住,說,你別激動,一激動血壓就會立刻增高,你的生命就有危險了。
證人的手緊緊攥著妻子的手,攥得像一個雞爪子,舍不得鬆開。
值班醫生不滿地對馬個費喊著,他血壓一直在增高,情況很危險,稍微不小心就可能腦淤血。你能不能先不要再影響他任何情緒,等他穩定了再取證?
無奈,馬個費拉著證人的妻子到急救室的外麵,苦口婆心地說,他不能給自己腦袋瓜子上扣屎盆子,他不說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使他問題越來越嚴重。他聽你的話,你好好勸勸他。
證人的妻子眨著眼睛說,你怎麼知道他會聽我的話?
馬個費說,他跟我說的。
證人的妻子很激動,眼睫毛一翻一翻的,他那是放屁,他從來不聽我的!他幹的那些事情我從來不知道,都瞞著我。到現在說聽我的,晚了!隻要他進監獄,我肯定和他離婚!
馬個費看著漂亮女人,心裏很焦急,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隻要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按規定必須得放人。他覺得這個女人在掩飾著什麼或者說表演著什麼,因為她眼神總是往急救室那邊瞟。
馬個費恍惚間發現有人站在麵前,不用抬頭就知道是前妻雅風。兩個人雖然離婚了,但馬個費覺得總是能在各種變幻的場合看見她。雅風看著馬個費,又看看旁邊漂亮的女人。馬個費對雅風說,我一個重要證人在急救室裏搶救,這是他的妻子。
雅風說,我在這個醫院伺候你父親,他不斷用腦袋撞牆,我在旁邊幹著急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