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長考,王經理覺得自己肯定得判刑了,估計挪用公款算是一條,別的就找不出什麼縫隙了。這條罪聽旁人說,六十萬頂多也就六七年,自己表現好點,或者再有意無意得了什麼病,弄一個保外就醫,三四年後就能出來了。至於朋友給的好處費,神不知鬼不覺的,連會計都不曉根底,如果自己不認賬,檢察院就無法起訴定案。判個四五年也可能。出來憑借自己的實力,再幹一番事業是沒問題的。最關鍵的是有了血的教訓,不能相信任何人,有心裏話埋在肚子裏爛掉也不能吐出來。王經理吃過早飯,就盼望著有人傳他過堂了。
對方開始發問,你把錢給誰了?
王經理開始答非所問,我沒自己花。
對方問,你挪用公款給別人,為了什麼?
王經理說,我這人講義氣,急朋友所需唄。
對方問,如果朋友不還怎麼辦?
王經理笑了,他都沒想到進來以後居然還能笑。說,不可能,那就不是朋友。
對方問,做假賬是你的授意,還是會計自行安排的?
王經理猶豫了,他曾經在茶餘飯後詢問過嘉櫻很多有關做假賬的知識,說的時候,就像是講笑話,沒有半點虔誠,可耳朵卻豎得高高的。嘉櫻也是在調侃中一一解答,還常常即興想出些花招。以至於他講解做假賬時,連會計都大吃一驚。
王經理從來都沒有給會計任何好處,他不想給會計留下任何自己撈肥的印象,隻是對會計平常挺關照,解決了一個獨單元的房子,好在彼此心照不宣。
王經理說,是我的授意,沒會計什麼事兒。我是經理,你說他能不聽嗎?你們把他放了,這事兒我一人承擔。王經理坦然地說。
對方注視著王經理,好像挺賞識他這番仗義執言。對方又問,你借給人家的錢,什麼時候還呢?
王經理說,你們要是不抓我,這一兩天就補上了。
對方問,朋友幹什麼用呢?
王經理說,我不問。
對方說,不可能,你肯定問了。王經理一愣,說,你有什麼證據知道我問了?
對方說,你不但知道朋友幹什麼用,而且知道朋友能賺多少錢,你能分多少錢。
王經理說,我從來不要朋友錢。
對方溫和地說,你要人家的不少,得人家好處就得,你這句話讓朋友聽了會傷心的。
王經理幾乎跳了起來,我要是拿了,天打五雷轟。
對方說,你咒什麼?沒拿,你老婆手上那綠寶石戒指哪來的?
王經理沒說話,兩條腿顫抖著,他喃喃地說,那是她自己買的。
對方說,那戒指兩萬六千多,你老婆自己能買嗎?
王經理說,我大小也是經理,賺兩萬多不算稀罕。
對方問,你朋友拿你錢炒股,你應該勸勸他,雖然股市現在漲得厲害,但風險也不小,你這樣借他太冒險了。
王經理說,人家怎麼花是人家的事。
對方說,要是還不上怎麼辦?
王經理堅決地說,沒有還不上的。
對方說,就算這個朋友你靠得住,那幾個朋友就很難說。
王經理說,我沒有難說的朋友。
對方突然發問,那你借給幾個朋友呢?
王經理知道自己被套住了,就不說話。對方笑著問,這次我們把你關起來,朋友怎麼給你呢?
王經理苦笑著,我進來,估計朋友不會送回來了。
對方問,借了多少錢?
王經理不說,旁邊那漂亮女人問,我替你說,六十四萬。
王經理說,不可能,六十萬。
那女人說,賬目上寫的六十四萬,白紙黑字,能抵賴嗎?
王經理憤怒地說,那四萬就是會計貪汙了,這忘恩負義的東西!
對方站起來,靠近王經理,沉默了半晌,猛然發問,那你的問題就嚴重了,挪用的公款還不上,算你是貪汙,你不會感到冤枉吧?我勸你,把朋友說出來,將他的錢落在公司的賬目上,這樣你也會心安理得,沒有給公司造成經濟上的損失。我算你坦白自首,也可以寬大處理。
王經理說,我朋友早出國了,在意大利,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
對方說,朋友叫什麼名字?
出國前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王經理覺得胡說行不通,就低下頭。對方說,我要想知道你的朋友是誰易如反掌。
王經理說,我寧肯讓你們查出來,我也不會說,不然我一輩子不得安生。我估計匿名告我的人也不會輕鬆,這王八蛋終生都會有負罪感。
對方輕蔑地說,你骨子裏倒有幾分男人氣。
王經理不語,他暗想嘉櫻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有男人氣,兩人每回吵架,嘉櫻都把他欺壓得服服帖帖,不敢造次。王經理一切都忍受了,他和嘉櫻是孽緣,從精神病醫學角度上講,他是被虐待狂,嘉櫻是虐待狂。
你老婆知道你的情況嗎?那漂亮女人突然不經心地問他。
王經理抬起頭果斷地回答,嘉櫻什麼也不知道!
說完,王經理發覺,自從進了拘留所,思維就全都亂套了,整整一晚上,該想到的都想到了,怎麼單單就沒想到嘉櫻呢?嘉櫻現在怎麼樣?會不會和自己離婚?恍惚一陣子,王經理覺得,沒想起嘉櫻,是因為嘉櫻遲早會離開他身邊。在嘉櫻心目中,他的形象在逐漸地萎縮。王經理用錢來討嘉櫻的歡心,表明自己的權力和尊嚴。在某種意義上,是嘉櫻引誘他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