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四家那條狗齜著牙奔我師父就衝過來了。我從地上摸起來一塊石頭,舉著往我師父那邊跑,還沒跑到地方,就看我師父回頭往陳老四家狗身上瞪了一眼。那狗當時就嚇癱了,尿了一地,動都不敢動一下。
我師父從身後抽出煙袋鍋子,蹲在地上往陳老四腦門上戳了幾下:“小孩子打架,我不管,打不贏,那是我家小崽子沒本事。要是誰家大人敢插手,別怪老子下黑手揍你。”
我師父見陳老四被他嚇得不敢出聲,才站起來招呼我道:“大狗子,咱回家。”
我師父帶著我剛走出兩步,就聽陳老四咋咋呼呼地喊道:“老逼玩意兒,這事兒老子跟你沒完!”
我師父咧嘴一笑:“你想完,我還不想完呢!老子等你!”
我師父說完,連看都不看陳老四一下,轉頭跟我說道:“打得不錯,晚上回去,給你燉隻雞補補。以後,誰敢欺負你,給我往死裏打,打出人命,你爺我陪著死!”
我師父說著話往前走,我看見他煙袋鍋子上沾得全是血,知道他平時好幹淨,就想伸手幫他擦一下,誰知道,我剛一伸手,我師父就把煙袋給收了,我到底是沒碰著他的煙袋。
我師父能打趴下陳老四,我不覺得稀奇,他要是沒兩下子,我爺不可能讓我拜師。可我沒想到,他能把狗嚇癱了。
我聽人說過,“惡狗怕惡人”。除了身上穿著老虎皮夾襖之外,能把狗嚇癱了的人,不是殺狗殺得多了,就是以前殺過人。
我轉著眼珠子問了一句:“爺,你是怎麼把那狗嚇住的?”現在周圍全是看熱鬧的,我師父說了,外人麵前喊他爺。
“狗?”我師父笑了一聲:“別說是條狗,就是來頭虎,我讓它趴著,它就別不敢站著。”
我一聽,來勁兒了:“爺,你以前是幹什麼的,咋這麼厲害?”
“問那麼多幹啥?”我師父回家就把打鳴的公雞給殺了。
我最喜歡吃的,不是雞肉,是雞血豆腐。以前我爺殺雞,每次都做一大碗雞血豆腐讓我趁熱吃。我師父卻把雞血給盛在一個大碗裏,端到了院牆上。
我問他:“你這是幹啥?”
他說了一句“別瞎問,趕緊吃飯,吃完飯早點睡”,說完就開始找東西。我看他從房梁上麵拿下來一個黑布包,包裹紮得死死的,外麵看著支楞巴翹的,也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麼,他也不讓我看。
直到我躺在炕上裝著睡覺了,他才從包裹裏拿出來一盞油燈,把我家的電燈給關了,盤腿坐在炕上,對著油燈抽煙。
等到快半夜時候,我就聽見院子門讓人砸得哐哐直響——陳老四帶著人,把我家大門給堵上了。
陳老四那動靜就像夜貓子似的:“老貨,出來給你陳爺磕頭!你要是不出來,老子把你家房子點了!”
我嚇得一骨碌從炕上爬了起來:“師父,咋辦?”
“躺下睡覺!”我師父不慌不忙地往桌子上的空碗裏倒了點酒,又把手邊上的黃紙用酒沾濕了,往自己的煙袋鍋子上擦,沒幾下的工夫,黃紙上就印出來一塊血跡。
那是陳老四的血!我師父白天的時候故意拿煙袋鍋子戳陳老四腦門子,就是為了沾他的血?
我師父把沾了血的黃紙放在桌子上之後,舉著煙袋往油燈敲了三下。
他這邊煙袋一收,我就聽見院子裏傳來一陣雞叫。那動靜說是雞打鳴還不像,聽著就像是夜貓子在笑,聲音尖得滲人,乍一入耳,渾身都跟著起雞皮疙瘩。
我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害怕,卻是哪兒來的雞叫?我家唯一能打鳴的公雞早就被我吃了,雞血還在牆頭上……
牆頭?雞叫聲傳過來的地方不就是牆頭上嗎?我隔著窗戶往外一看,正看見一隻烏黑烏黑的雞影站在牆頭上沒命地叫喚。那隻雞,好像就踩在我師父盛血的盆子上麵。
我正想說話的工夫,就覺得屋裏忽的一亮——我師父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桌子上那碗酒給點著了,藍色的火苗子從酒碗裏竄起來一尺多高,把整個屋子照得通亮。
還沒等我喊出聲來,就看我師父把手伸進火裏,抓起酒碗對著桌子上那張黃紙扣了下去。
我就聽“砰”一聲之後,眼看著帶著藍色火苗子的烈酒順著碗口散了出來,淌了滿滿一桌子,就像是把整張桌子全都給點著了似的,往哪看都是火。
那隻白色的瓷碗扣在火苗中間啪啪跳了兩下,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我師父給扣在了瓷碗底下,現在正掙了命地想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