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慕容恪行周公事(1 / 3)

一、新帝

新皇帝慕容暐是先帝的第三個兒子,可足渾太後所生。元璽三年,即先帝大封諸子兄弟時封為中山王,光壽元年獻懷太子因病逝世後封為皇太子。光壽四年即帝位,因未出正月,改元建熙元年,大赦天下。

新皇帝在眾多禮官扶持下與公眾見麵,頒布早已擬好的各項旨意,期間出的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故因他的年紀和大喪期間的蕭瑟沒有降低他的威信。隻是太後不放過他,用先帝一貫崇尚和努力做到的完美來要求他,群臣順便提議太後讓皇上舉行盛大的拜師儀式,從此專心受經。皇上驚奇的發現皇帝職位沒有讓他像想像中那樣為所欲為,反而多了更多束縛。作了皇帝還不能按自己的喜好生活,天下哪有這種道理?可是各處播撒過來的讓他不得不屈服的力量如太後、太宰、太傅、太師等越來越清楚的證明了這一點。他想錯了,做皇帝絕不是一件快樂的事。

他幾乎是逃離大殿,適才他剛剛對著孔子像行祭祀大禮,也同時多了幾個老師,人選上都是先帝的意思,跟其他時候一樣,先帝會處理好各種事,這些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他還不覺得自己的生活受到什麼影響。但是他所認為能幫他處理國事的輔政大臣立刻也給他安排功課,以後皇上要花費更多時間在文學修養上。博士王歡將作為主教,助教尚峰,秘書郎杜詮也幫助講解經理,這三個人要把自古至今的經典都塞在他腦子裏才肯罷休。他沒辦法,越不合作拖延的時間越久,但是想到從自己隨意支配的時間裏挖出大半,五內塞滿委屈,他相信受經的時間比起真正處理國事的太宰辦公時間一點兒也不少。

他躲開還忙亂不停的宮人和太後新近委任的跟班,逃到一個安靜處所,這裏是他一貫的心靈棲息地。坐在樂室懸掛的高鍾下暗暗的喪氣,他隨手敲擊觸手可及的小鼓,“砰,砰,砰砰。”這很像人的心跳,燕國傳統的鮮卑音樂中鼓zhan有很大的比重,皇上對它再熟悉也沒有了。他活動手腕敲擊出“我很難過”的字樣,小鼓發聲和鳴,好像真的在說“我好難過”。皇上聽懂了,欣喜的又實驗其他幾句,字字句句他都聽的明白,隻要調整手法和力度皇上就能用小鼓說出所有的語言,“你好嗎?”“你是誰?”他又敲擊兩句,確認一下自己的新發現,

老樂官發現他時,他正自己玩的開心,挨個敲擊樂器跟自己對話,對發明一種可以替代語言作用的偉大貢獻欣喜不已。“這要比粗魯的聲音好聽多了。”

“陛下。”老樂官恭敬的喚他。

‘快來,‘他招呼樂官來聆聽新發現,但是看到浮現在麵皮上老謀深算的笑意又換了主意,“不能輕易告訴他。”他又坐下去,正在弦琴旁邊,並且帶上彈奏時用的銀製指甲套撥弄開來,隨意問道,“你是因為喜歡音樂才在這裏的嗎?”

老樂官聽到孩子氣的問話,又素來跟皇上熟識,知道皇上對絲竹的喜愛,所以也不避諱放大膽陪他聊天,“不能不喜歡啊,祖輩以來都是樂工,樂隊的三百多人大都是這樣,因為祖輩們一直做這個,所以沒有別的選擇。”

小皇上知道樂工世襲,但是那不是他問的問題,他更深一步的追究“如果可以轉行的話,你還會喜歡留在這裏嗎?”

樂官浮笑,“不留下又有什麼辦法?我隻會這個。”

小皇上對他的回答不能滿意,就像其他身邊的強製力量如太後、太傅一樣,他們根本就是沉浸在自己認可的世界裏,再怎麼解釋都沒用,他們不會設身處地的為他想想他到底喜歡什麼。小皇上落得孤家寡人不說,還失去自由,心裏自然難過,隨手敲出,“我很難過。”

老樂官問,“您難過什麼?”

小皇上很驚奇,原來他敲的老樂官也懂,這樣說來敲擊真的可以代替日常使用的語言了,他快樂的叫起來,“你懂是不是?”

老樂官當然懂,而且他相信隻要靜下心好好聽,都會懂的。

小皇上不放心,又敲出一行,“我喜歡音樂。”

老樂官答,“是雅樂還是燕樂呢?”

“比起雅樂來,我更喜歡燕樂。就算沒有舞蹈,燕樂也能把喜憂的心情傳遞出來,感動人心。”

老樂官,“雅樂不能嗎?”

“不知道,反正我沒聽出來過。隻覺得很宏大,有時還很嚇人,到底演奏的是什麼,我一點兒都不明白。有時覺得有些懂了,又跟相合的舞蹈衝突,也不能確認表達的就是那個意思。”

老樂官,“陛下要愛好雅樂啊!燕樂雖然一時能入耳動心,總是世俗的東西。我們這些人如果一生能編排出一部雅樂就可以了,但是燕樂就算作出多少部,也不會被人紀念。”

敲,“為什麼?”

老樂官,“燕樂隻是應時之作,過去了也就忘了。您剛才說燕樂能傳遞心情卻是不錯,但是怎麼可能有人一直保持同樣的情感呢,心境變了,燕樂也沒有原來的味道,再怎麼試圖用音律固定情感也是枉然,所以燕樂隻能算是俗樂。”

“可是我就是喜歡它,以後都不會變。”

老樂官,“陛下會長大,自然就會改變今天的看法。聽說陛下從明日起就要學習經史,接觸到新東西有了新感受,原來的想法也就自然隨著改變,變化不是不好,隻要是向好的方向變。”

小鼓不響了,皇上聽到受經沒有心情,看來這是一定要的,不可能改變了。他失望的站起來,想要敲擊樂器的動作也停止了。

皇上在煩惱中想起李績,李績自認為對這位新主的評價已經是很客氣,如果慕容暐隻是普通人他會幹脆說他軟弱無能。但是李績是不是太苛刻了,他用年紀堆出來的閱曆總結出一套皇太子應該有的樣子。不理會皇上的幼小,把種種聖君應具備的德行硬套到他身上。好在皇上還不懂事,要不然一定委屈的不行。不知道李績李伯陽年少時有沒有興趣或者愛好,如果有也肯定是在八德的範圍之內。

他注重節操風尚那不關皇上的事,但是他不應該強迫十一歲的皇上像曆代英君明主一樣勤力自勉。皇上隻是生氣李伯陽他多管閑事,愛好音樂怎麼了,喜歡打獵怎麼樣?這是皇上的自由。在同樣的時間裏,作了這件事就不可能再做那件,李伯陽憑什麼認定他作的事就一定崇高。皇上得不到他的諒解,無所謂。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應該處於什麼樣的地位。

二、新仆婦

皇上專心學藝去了,承擔國事的大抵是這些人:可足渾皇太後;太宰太原王慕容恪,錄尚書事,行周公事,專掌百揆;太傅上庸王慕容評,副讚朝政;太師慕輿根;太保司空陽騖;吳王慕容垂為河南大都督十州軍事、征南大將軍、兗州牧、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鎮梁國;安西將軍孫希,並州刺史;護軍將軍傅顏等。大事有太後及三輔:太宰、太傅、太師共同商定。

慕容恪行周公事,承擔一朝,作起新仆婦。好在以前不打仗的空閑也一直被先帝委以政事,作了練習。身兼重任一刻也不能放鬆,成了他執意不再娶的理由。國事繁忙,家裏的事顧不上,府裏的工作相應做了調整。永和從家裏的主管變成推薦名士、豪傑的伯樂;楊俊作起慕容恪的專屬侍衛,保護王爺安全;家裏的事都有女人操持,好在大家需求很低,用不上男人的力氣。

玄恭在台省坐了四個時辰,還沒有空閑可以休息,事兒一件連一件,人一撥又一撥,沒有停息。侍郎記日程的牌子上早寫滿了人。“下一位是侯校尉的公子。”

玄恭示意讓他進來,書記站著不動,勸告他,“王爺,您還先休息吧,喝口茶。”茶已涼了,他不介意的灌下幾口,又拿出一方珍藏的手巾擦擦嘴角的奶跡,“人來了嗎?”

“在外邊侯著呢!”

“請他進來吧。”

侍郎一副為難又關切的樣子,“這——,王爺還是先休息片刻,再傳他也不遲。”

“怎好讓人久候,叫他進來。”

他坐正,擺好書案上的物件,吞口長氣,靜待來人。侍郎拗不過王爺,就腆著臉出去了,另外多囑咐幾句,“王爺上午已經很累了,侯公子有什麼事就說,不必隱瞞推辭,王爺會體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