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黑俠歎息,語氣很是孤寂。
“先生可能有所不知,墨家反對秦國隻是反對其君臣發動不義的戰爭,而非反對秦國的子民,在我眼中無論秦人還是六國之人都是天下人,隻要不是該死之人都在墨家‘兼愛’準則之內。”
嬴曦暗自點頭,此舉看似迂腐,實則需要莫大的胸襟才能夠做到,從這方麵來看墨家的主張也並非完全虛妄,在這不講道義的亂世之中,能夠堅持不懈的推行理想和主張並非容易的事情。
“且公子政和趙夫人為質邯鄲,秦王因此才有所顧忌,自繼位至今數年出兵攻趙的舉動可謂寥寥無幾,趙國百姓終於得享數年太平,可謂功德無量,這無疑是最好的局麵,墨家樂見其成。
所以為了秦趙兩國百姓的安寧,墨家絕不允許有公子政受到任何傷害,否則秦王失去牽製,若怒而發兵攻趙,兩國不知會有多少男子戰死沙場,多少家庭支離破碎,新添出多少孤兒寡母。”
嬴曦微微一愣,心情極度複雜。
雖然六指黑俠這一番話聽起來有些高談闊論的味道,但感情十分真摯,沒有一絲一毫的作偽之嫌。但嬴曦佩服的同時又有些不屑,墨家雖憂國憂民,可惜終究是用錯了方法也走錯了道路。
而且什麼叫樂見其成,難道趙姬她們在這裏做人質是自願的?你口口聲聲說兼愛,為何不兼愛趙姬母子一番,所謂秦趙和平也非這對母子所能決定,犧牲一二人而大利天下本就自相矛盾。
嬴曦此時的心情可謂極度不爽。
“巨子此言差矣。”
嬴曦麵色一肅,神色高深莫測。
“我雖認同巨子憂懷天下之心,但實在難認同墨家的做法,自春秋始,天下糜爛已久,禮崩樂壞,諸侯攻閥,大國吞小國,強國吞弱國,時至今日戰爭已綿延數百年,此等亂世亙古未有。
這就像一個人得了一種從未見過的疾病,而諸子百家和各國君王都是想要治愈這種疾病的醫者,隻因這種疾病從未出現過所以也沒有任何經驗借鑒,故而每位醫者都會有自己獨特的看法。
墨家主張的‘兼愛’和‘非攻’也是這其中之一,看似有大利於天下,然而究其根本不過最保守的手段而已,就於醫道而言隻能是治標而不能治本,根本無法適用於強者為尊的大爭之世。
正所謂‘遇重症必須用猛藥’,更何況是前所未有的病症,因此所用方法和藥物必然也與眾不同。須知世間萬物是不斷變化發展的,任何經驗之談對於當今天下的局勢來說可謂毫無幫助。”
“哦!”
六指黑俠愕然,接著拱手請教,看其認真的態度還真就聽進去了。
“先生似有教誨,不妨直說。”
“一點淺見,不敢言教。”
嬴曦擺了擺手,神色很是淡然。
“俗話說要治病就得找到病根,這亂世也是一樣的,隻有弄清楚天下大亂的根源所在才有機會徹底終結亂世。”
“不錯。”
六指黑俠頷首,對此極為讚同。
“這也是墨家曆代前輩先賢於數百年來孜孜不倦追求的最終目標。”
嬴曦並未接話,而是繼續講述。
“在我看來,天下大亂的根源不是禮崩樂壞,也不是人心不古,而是時代向前發展必須要經曆的過程,是新製度與舊製度間的針鋒相對,也是新時代和舊時代間的激烈碰撞而導致的結果。
因國家太多,以致於政令不一,天下七國共有七位大王,在他們統治下的百姓語言不同,文字不同,風俗習慣和信仰理念也不盡相同,處於如此局勢之中又如何能夠讓天下各國和睦相處。”
六指黑俠默然,一時陷入沉思。
“先生的意思是要七國歸一?”
嬴曦欣然頷首,似在誇他聰明。
“然也,隻有天下有一個國家,天下人共用一種文字,同說一種語言,使用一種錢幣,移風易俗,服從教化,自然再沒有兵戈之憂,實現天下大同,這難道不是曆代墨家前輩追求的世界。”
六指黑俠震撼,一時難以消化,畢竟嬴曦這番說法太過驚世駭俗,也太過於超前,他不理解也是情有可原的。
“先生的見解太過驚人,若真如此天下命運實難預料,閣下如此年輕,將來必然會大有成就,前途無量,若有一國依閣下所言治國理民,要麼是開天辟地的偉人,要麼是禍亂天下的罪人。”
嬴曦淡然一笑,根本毫不在意。
“不過一點淺見而已,遇到巨子這樣的高人就忍不住要多說兩句,接下來便是正事,敢問巨子究竟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