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雍雖然是再純正不過的漢人,祖上甚至曾經是晉朝貴族,可到了他這一代,已然徹底沒落了,甚至窮到叮當響的地步。他從小就生長在鮮卑與雜胡這類人聚居的懷朔鎮,周圍強大的鮮卑風俗和文化深刻地影響和熏陶著他,令他從小就會說鮮卑話,取鮮卑名,如果不查宗譜,光看外表,他已經和鮮卑人沒有什麼區別了。可知道他底細的人,總之對他心存蔑視,這的確令他耿耿於懷。
在慕容盛的激將之下,他不得不射出一箭。這一箭果然失了準頭,並沒有射中女孩的身體,卻緊緊擦著女孩的耳畔掠過,撞擊在城牆上,迅速地掉落進護城河裏。
在那一瞬間,眾人以為就要射中了,正待拍手叫好,沒想到轉眼間就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稍稍一愣之後,眾人立即哄然大笑,毫不掩飾地嘲弄著他低劣的箭術,連慕容盛都有些忍俊不禁了。
奇怪的是,趙雍雖然一度被激發了血氣,可這一箭不中之後,反而立即輕鬆下來,慶幸沒有射中那個女孩。對於什麼有失顏麵,什麼他人嘲笑,他根本不放在眼裏。和這些同僚們爭一時之意氣,實在是很幼稚可笑的行為,他不屑為之。
他朝慕容盛拱了拱手,麵帶慚愧之色,說道:“末將箭術不精,隻好認輸受罰了。”
慕容盛其實已經大致地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既不失望,反而因為自己的料中而隱隱有些自得。他寬容大度地說道:“行啦,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隻不過願賭服輸,今晚宴會上跳舞,你可不要臨陣退縮……”他剛剛說到這裏,眾人眼前就一花,還沒等看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聽到一聲女童的慘叫,緊接著“撲通”一聲,女童從高高的城牆上墜落進護城河裏,濺起很高的浪花。她起初還竭力掙紮,可畢竟年紀幼小不識水性,撲騰了幾下就徹底地被河水吞沒,化作一圈漣漪,最後徹底消失不見了。
原來,慕容盛動作神速,居然在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箭射斷了綁縛孩童的繩子!這等箭術,實在令今天在場所有將領們都甘拜下風了。
趙雍聞聲之後,並沒有下意識地抬頭,而是低垂了眼簾。不知道怎麼的,想到那女孩終究還是沒能保住性命,心中竟有一絲悲傷。
他並沒有注意到,其實慕容盛射斷繩子的女童並不是右邊那個不哭的。在眾人忙不迭的馬屁聲中,慕容盛再次舉弓,這一次,終於將最後一根繩索射斷。女孩一聲不吭地墜落下來,朝護城河掉去。
“行啦,磨蹭得差不多了,比試到此為止,進城!”說罷,慕容盛收起弓來,遞給旁邊的蒼頭,然後取了馬鞭,策馬朝城門方向行進。
馬蹄踏上吊橋,他突然詫異地發現,被他最後一個射落的女孩,不但沒有如他所料,毫無懸念地掉進河水裏淹死,反而用一雙被繩索綁縛住手腕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了吊橋邊緣,竭力掙紮著不肯掉落下去。
他並不猶豫,直接俯身揮鞭,抽打在女孩的手背上。那細嫩的皮膚立即被粗糙的馬鞭打得破皮流血。可女孩仍然沒有鬆手,依舊死死地摳住吊橋邊緣,不肯放棄。
他身後的趙雍眼見如此,略略皺了皺眉頭。
趙雍距離女孩非常近,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孩的模樣。令他心中一震的是,她雖然一臉血汙看不清本來相貌,可她卻有一雙極其美麗的眼睛,閃耀著對生存的渴求。這目光猶如火炬,在一瞬間險些晃痛了他的眼睛。
眼見著主帥不耐煩地拔刀出鞘,他不顧一切地在馬背上一個俯身,抓住她的小手猛一用力,將女孩提到了他的鞍前。這才略略喘息幾下,定下心來。
麵對慕容盛詫異的目光,他低聲解釋道:“大帥,末將的女兒若現在還在,就是她這個年紀了。”
慕容盛略一沉吟,然後還刀入鞘,點點頭,笑道:“那好,反正今晚的美女你是沒份了,這個小嫩芽,就留給你擷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