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的血腥令他觸目驚心。他並不是沒有見過這樣殘酷的場麵,他八歲那一年,深夜裏和母親一起殺掉惡人,肢解屍體的時候,要遠比現在恐怖許多。可那時候他並不是害怕,而是新鮮和興奮,充滿了報仇雪恨的快感。可現在的感覺,卻恰恰相反,他不忍心看著她吃苦。若他有一雙強有力的臂彎,有一個寬闊堅實的懷抱,能夠給她最好的庇護。守護她生,伴隨她老,不讓她再遭受任何傷害,讓她每一天都開心快樂,幸福安寧,該有多好?
為了暫時分散一下這種難受的心情,他縫縫停停,時不時地把視線轉移一下。可他總是忍不住地望她的臉上瞧。隻見她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仿佛薄薄的黑蝶羽翼,在深秋的西風中脆弱地戰栗著。他看不清她此時的眼神,隻能看到她因為劇痛而雪白的臉色,還有她緊緊咬著的唇,緊緊蹙著的眉。
“……還好,不是很痛,你繼續縫吧,縫完就好了。”她斷斷續續地回答。
“是我笨手笨腳的,弄疼了你,對不起。”他最後看了她一眼,低了頭,輕聲說道。接下來,他勉強狠了狠心,加快了速度。在短短的時間裏,迅速地又縫了四五針,終於縫好了。打好結扣,咬斷絲線之後,他這才略略放鬆了心情,長長地籲了口氣。
忽然,額頭上有異樣的感覺,好像什麼綿軟的,光滑的東西拂過。原來她見到他額頭上滿是汗水,就主動伸手來替他擦拭。大概她此時的手心裏也早已濕漉漉了,所以用了手背來擦。一麵擦著,還一麵嘲笑著:“我出了一身大汗也就罷了,瞧你,倒好似比我的汗還多。家家告訴我,女人是水做,男人是泥做的,怎麼眼下瞧來,好像咱們掉了個個兒一樣呢?”
趙源沒想到在這種時候,牧雲還有心情揶揄他,不知道應該好氣還是好笑,或者說,是發自心底地佩服。在他原本的想法裏,這些出身富貴的女孩們必然是格外嬌貴,動不動就愛哭鼻子的,一點苦頭都吃不得。可眼前的牧雲,卻完全地顛覆了他原有的想法。
“泥做的又怎麼了,土沒有水的話,怎麼能變成泥巴,又怎麼能被女媧娘娘捏成一個個泥人,變成一個個男人?何況男人又是女人生出來的,身體裏也混合了女人的血,你說說,這算不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呢?”
牧雲見他好不容易正經一些,眼下又迅速地變回原形,繼續荒誕不羈起來,免不了地被逗笑了。
他擰幹帕子,細心地把她胳膊上的血跡擦拭幹淨。可是過了不一會兒,又有少量的血液緩緩滲出。他到院子後麵的小土包上,在雜草叢中尋覓了好一陣子,才找到幾莖野草,回來之後放進平日裏搗蒜的陶罐裏細細搗碎,再挖出來,一點一點地塗抹在她的傷口上。
“這是什麼呀,看上去髒兮兮的。”她低頭瞧著,很是好奇。
“已經不錯啦,平時我自己受傷了,我弟弟妹妹受傷了,都是拔了這樣的草放嘴巴裏嚼爛了直接給抹到上麵,要換成你,還不得嫌棄死?這是好東西,能止血的。”
果不其然,不久之後,傷口周圍就不再有血滲出了,很明顯地止住了。他回屋去找了塊幹淨的棉布條,一圈一圈地纏繞著,很快就包紮完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