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做夢,也會夢到他的出現,夢見他一身血汙地趴在道邊,奄奄一息。她飛快地朝他跑去,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跑到他的身邊。他就像落山的夕陽一樣,讓她竭力地追趕,也始終沒有趕上的時候。她焦急地大叫著他的名字,可他並不抬頭看她,好像昏迷了,又好像……想到那個可怕的字眼,她就禁不住地打著冷戰,氣喘籲籲地從噩夢中醒來。
“阿源,阿源……”半路上,她在停下休憩的時候悄悄地揀了一枚尖銳的石頭。回到車上再次啟程後,她就背對著外麵,埋頭在****的雙膝之間,在牛車的破木板上,一點點地刻著他的名字。
牧雲一遍一遍地念叨著,或者為他祈禱,為他告念,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活著,能夠順利地找到他的父親,能夠有朝一日出人頭地,不再被人欺壓,不再飽受困苦。至於他會不會來找她,如他所說的那樣,用迤邐十裏的迎親隊伍,用鑲飾著黃金的油壁喜轎去迎娶她,她根本不敢有半點奢望了。隻要他能平安健康地活著,那麼就算要她受再多的苦難,她也心甘情願。
到後來,僅有的尺寸區域裏,都刻滿了他的名字,就算刻的字再怎麼小,也無論如何都擠不下了。她唯恐自己的心意不夠誠,不夠深刻,無法打動一貫冷漠的老天。於是,她開始用尖銳的石棱,朝自己****著的小腿內側劃去。尖銳的割裂痛之後,鮮血迅速地滲出來,順著腳踝慢慢地流淌下來。盡管她痛得微微顫抖,可為了給他祈福,她仍然狠了狠心,緊咬牙關,繼續在自己的皮膚上一點點地劃著,割破原本完整的皮膚,在上麵刻出一個銅錢大小的“源”字。
忍痛刻好之後,她已經是滿頭大汗了,腳下也形成了一小片鮮豔的血跡,紅豔豔的,好像春天時漫山遍野的紅杜鵑。
牧雲旁邊的一個女孩大概是聞到了血腥味,就疑惑地轉頭來看。緊接著,她就尖聲大叫起來,“啊!”
牛車後頭的一名魏兵立即聞聲前來,惡狠狠地盯著尖叫的少女,問道:“怎麼了,瞎叫喚什麼?”
少女顫顫抖抖地蜷縮著身子,不敢回答,手卻指向了牧雲剛剛遮掩起來的小腿。
盡管傷口處遮掩住了,可她身下的血跡卻逃不過魏兵的眼睛。他一把拉開她的手,看清楚了鮮血的來源,頓時倒抽了口冷氣,“嘶……”而後,詫異地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牧雲抬頭望了望他,卻並不說話。這一路上,她一直不開口講話,別人幾乎把她當成了啞巴。魏兵瞧著她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甚至連一點呻吟和痛呼都沒有,也懷疑她很可能是個啞巴。
要是別人,他肯定把她掀下車,扔到道邊去任她自生自滅。可是現在剩餘的少女已經不多了,要是再這樣死下去,到了鄴城肯定不夠給宮廷或者達官貴人們分的。何況,這個女孩看起來頗不尋常,現在就這般心智堅忍,將來說不定大有前途。所以,他就留她一條性命。
“你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