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汶原本以為哥哥來這裏要不了多久就會離開,萬萬沒想到他一直呆了兩三個時辰,直到拂曉時分方才離去。在床底下看著他的腳步遠去,接著外門關閉了。他怕哥哥去而複返,故而耐心地等待了好一陣子,這才挪動著快要僵硬了的身體慢慢地爬了出來。
望望床上,牧雲已經睡著了,枕著靠墊,睡得甜甜的。她身上蓋了被子,整整齊齊的,連邊緣處的縫隙都被很細心地壓平了,顯然,這是趙源臨走前給她蓋的,生怕她凍著。
他看著看著,漸漸想起,他小時候睡覺很不老實,經常半夜裏蹬掉被子。挨著他睡覺的哥哥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次半夢半醒間都會下意識地朝他身上摸摸,要是沒了被子,就趕忙扯過來給他蓋好;要是他沒枕枕頭,哥哥就會小心翼翼地把枕頭重新塞回他的腦袋底下。就算是母親,都不會將他照料得這麼仔細。
後來他們找到了父親,從此過起了富貴的生活,兄弟倆再也沒有同榻抵足而眠的機會了。可每逢寂靜的深夜,他因為蹬掉被子而凍醒之後,總覺得心裏頭空落落的,好像缺了點什麼。
趙汶搖了搖頭,將這些煩亂的思緒拋在腦後。他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雙手,舒活舒活快要僵硬麻木的四肢。在火盆前烤了好一會兒,感覺身上又回暖了,這才最後看了一眼牧雲,穿上外套出去了。
走出院子之後,天蒙蒙亮,這是一個陰沉沉的天氣,不知道今天還會不會下雪。經過昨天一夜的大雪,地麵上已經鋪滿了厚厚的雪褥子,足足有半尺多厚,每一步踩下都會陷進去。似乎整個大地,世間萬物都被大雪覆蓋住了,就連冬季裏經常出來蹦蹦跳跳覓食的麻雀也不見了蹤影。
從這裏回去的必經之路上,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樹林。此時這些光禿禿的樹枝上落滿了積雪,一眼望過去,粉妝玉砌,玉樹銀花,著實是個大好的良辰美景。趙汶伸了個懶腰,深呼吸一口冰冷而新鮮的空氣,站在雪地裏開始發怔。
“候尼於,你起得真早啊。”
正走神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趙汶聞聲之後禁不住地一個顫抖,慌慌張張地扭頭偱著聲音的方向望去,隻見趙源正站在他斜對麵的一株大樹下,衣衫單薄,雙手凍得通紅。而他周圍的雪地上隻有淺淺的腳印,顯然他站在這裏有一段時間了。
趙汶嚇了個不輕,結結巴巴道:“是挺早的,隻不過,隻不過還沒有哥哥早……”
趙源的臉上並沒有任何慍色,嘴角隱隱有嘲諷的笑意。他踩著吱嘎作響的積雪,慢悠悠地走上前來,在距離弟弟隻有五六步遠的地方停住腳步。而後,負手而立,盯著弟弟的眼睛,“咦,你住的好像不是這個地方吧,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你大清早的來這裏,打算踏雪賞梅嗎?想不到,你還挺有漢家兒的閑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