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飛鳥與魚(1)(1 / 3)

那個初秋的早晨,清爽明媚,有淺金色的陽光和悠遠的天空。小雅拎著一隻皮箱,來向我告別。她垂著眼睛,臉色蒼白,烏黑的長發滑下來,遮蔽了她的半邊臉頰。她伸手把頭發捋在耳後。小雅的手指細長白皙,中指套一個細細的金指環,她全身就這麼一件裝飾,已經是畫龍點睛。即使在最頹廢的時候,她也還是優雅的。優雅是要有底子的:不但要秀外慧中,還要有優越的家境做後盾,才能造就千金散盡還複來的從容和大氣。小雅偏生就占全了萬種風情。她有著周圍的女孩子難以望其項背的精致和美麗。

我說:“就這麼走了?”她點點頭。小政的名字在我的嘴邊縈繞數次,終於還是沒有吐出來。

然而,送走小雅之後的那個晚上,我隻覺得心裏空洞洞的,仿佛很想說點什麼,然而卻最終放棄了找個人聊聊的念頭。照例,我在MSN上掛著,狀態是離開。這並沒有騙人,雖然我坐在電腦前麵,然而卻心思渙散,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做任何事情。

通常,也不會有什麼人在這個時候來打攪我,但還是會有例外。比如經常以和我鬥嘴為樂的邱草萍,就是一個。她打了一個閃頻過來:“幹嗎呢?天幹勿躁,小心火燭。”見我沒有反應,她仍然窮追不舍:“戀愛了?相思呢?”我並不討厭邱草萍,相反很多時候對於她犀利的言辭很是讚賞。邱草萍敏感、敏銳,並且具有相當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我認識邱草萍純屬偶然。作為一個業餘寫手,偶爾我會響應一下編輯們的征稿。邱草萍有一天讀了我的文字,興致勃勃地前來約稿。在她看來,因為不靠著那點稿費糊口,因此我的文字沒有過多的矯情,而且也不用和她討價還價。

我說:“和你一樣,我對所謂偉大而瑣碎的愛情,也完全失望。”這句話其實是我照抄她的原版。當初她和我談到愛情的時候便如是說過。她扔過來一個諷刺的笑臉:“切。我不記得了。我保持高貴的沉默。”愛情是邱草萍的軟肋。她每每墮入情網,總是會遍體鱗傷。邱草萍曾經給我看過邱妙津的一段話,基本上算是概括了她的愛情觀:

“從前,我相信每個男人一生中在深處都會有一個關於女人的‘原型’,他最愛的就是那個像他‘原型’的女人。雖然我是個女人,但是我深處的‘原型’也是關於女人。一個‘原型’的女人,如高峰冰寒地凍瀕死之際升起最美的幻覺般,潛進我的現實又逸出。我相信這就是人生絕美的‘原型’,如此相信四年。花去全部對生命最勇敢也最誠實的大學時代,隻相信這件事。”

我心裏微微地動了一下。我不記得大學四年,我究竟相信過什麼,至少我沒有相信過愛情。

倘若說我在這個世界上愛過什麼人,那就隻能是小雅。小雅是玫瑰,我是她的葉子和刺。都說孿生子長得像,我和小雅偏就不像。她遠比我美麗,像晨曦的露珠一樣光彩奪目。上帝賦予人類生命,輕輕一點撥,便是千變萬化。小雅美而慧,按照造物主的平衡原理,注定一生坎坷。我從生下來就學會很好地保護自己,永遠保持清醒頭腦。也許,上輩子就是欠了她的,或者是那個愛她的人,做不了她的愛人,跟著她投了胎,和她做了姐妹。她喜歡精致,我喜歡簡單。她敏感易傷,我無欲則剛。即使從來所有的注目都是她的,我也還是沒法妒嫉她一分。我從來認為簡單是一種賜福。我看得見小雅人前的光彩,也看得見她人後的脆弱。

看見小政的霎那,我已經知道小雅在劫難逃。小雅說,她愛上小政,是在雍和宮。那時候,她站在歡喜佛麵前,端詳的卻是佛旁邊的掛畫。那是用無數的絲緞堆成的如來。小政站在她的身後,她的發絲拂過他的臉頰,帶著輕微的觸癢。他不自覺地拉住了她的手,佛祖依然拈花微笑,仿佛默許這一段出世的情緣。他的掌心溫暖而幹燥,手指和她的一樣細長。他曾經仔細端詳過她的手:“你的手真好看。”他把自己的左手掌攤開,手心裏一顆黑點,那是小時候鉛筆刺穿手掌留下的。她看看自己的左手,幾乎在相同的位置,也有那樣的黑點,也是小時候鉛筆刺的。兩個人相視而笑,可是她心裏麵有種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小雅說,她明白他為什麼會愛她,但是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愛上他。是的,是他先動了心,可是她雖然知道這盤棋從開始就是已定的敗局,還是陪他下。這個陪字如同舍命,已經將自己出賣給一個並不堅決的同盟。注定,他會出賣她。起初沒有逃,最後肯定會被逼到牆角。從絕望中衍生出來的愛情,注定是殘酷、封閉、錯亂而折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