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十年已過,此時已是南燕宣德三十五年五月間。
在南燕西北邊陲,淮興西路轄下,有一座大鎮,挾靈霄山和鍾山之險,扼住通往南燕內陸唯一要道,便是被時人稱為一夫擋關、萬夫莫開的南燕三大關之一青函穀。
青函穀與西秦接壤,以前兩國修好時,青函穀的邊市貿易十分興盛,城內酒肆、賭場、貨場、商行比比皆是,青函穀也成為南燕西北第一大鎮,隻是在二十幾年前,燕秦之間的戰爭全麵爆發,許多商人遷往內地,此處倒是留下了許多全盛時期豪商富賈修葺的庭院,裏麵小橋流水,曲徑通幽,各色奇花異樹鬱鬱蔥蔥,頗有江南園林的風采。
黃昏,夕陽斜下,滿天的雲彩都被染成了金黃色,西邊的小半邊天空更是雲蒸霞蔚,紅通通的一片,仿佛隨時都要燒了起來。
在青函穀的東南角,有一處小巧精致的庭院,此時也沐浴在夕陽的餘暉裏,因種了些世間少有的奇草仙藤,異香撲鼻,隔了幾條街都能聞見,便被好事之徒竄掇著,請了燕京的書法大家黃潔如寫了一處匾額,上書三個大字:留香苑。
青函穀曆來便是淮興西路的防區,三年前,前任經略安撫使戰死,西路所屬軍隊損兵折將,燕京便派了要員王子興前來,力圖要整頓革新,自地方招兵擴員,充實軍隊。那王子興原是科舉出身,半途投筆從戎的,此番西秦大舉來襲,他一個書生便有些慌了手腳,向朝廷告急的文書雪片般送到京去。淮興北路安撫使薛青得了青函穀宣撫使的急令,便率了二千馬軍三萬步兵,急行軍一天兩夜,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青函穀。
這處留香苑,便是薛青在青函穀安頓家眷的所在。
此時留得苑的花園裏,茉莉和金銀花竟相怒放,梔子花含苞吐蕊,空氣中湧動著濃濃的香氣,卻又令人神清氣爽,流連忘返。花園的牆邊,一個身穿銀紅夾紗外袍的女童,正蹲在一叢茉莉花叢前,手裏拿著一隻銀色小剪,將一朵朵怒放的白色小花小心翼翼地剪了下來,放到腳邊的小竹藍裏。如此過了半個時辰,藍子裏的茉莉花已經堆的滿滿的,女童眼裏滿是歡喜,這才慢慢站起身來,活動著已經蹲得有些麻木的腿腳。
這個女童,便是薛青的獨生女薛珂了。一轉眼,這已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個年頭。她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而是真正來到這個曆史上不曾記載過的年代。
沒有電視電腦,沒有手機電話,沒有鋪天蓋地的明星八卦和海量資訊,卻有著最蔚藍的天空,最純淨的空氣,不曾為利益所驅使最燦爛的笑容,薛珂發現,自己漸漸喜歡上這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年代了。
四年前,花雅因為難產,帶著不曾謀麵的弟弟離開了這個世界,薛青沒有續弦,身邊也沒有小妾,便這樣和薛珂相依為命,閑時教她騎馬身箭,練習拳腳,再加上營養充足,薛珂小小年紀,長得比同齡小孩幾乎高出小半個頭。她不愛讀書(女誡、女則),薛青也不逼她,請了西席,不過是教她認得幾個字,不做睜眼瞎罷了。
能住留香苑所處地段的人非富即貴,所以這裏極是清靜,薛珂望著西邊燦爛的雲霞,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隱隱約約竟好似聽到了西城門外秦軍軍旗在風中的獵獵響聲、弓弦拉開的嘎吱聲、兵甲相撞的鏗鏘聲,一時間,她的眼裏流露出與她年齡極不相稱的濃濃憂慮。
要知道,薛青由知軍升為淮興北路經略安撫使鎮守大燕關,這十幾年裏和西秦和安漠軍隊作戰,大大小小的戰爭不下百場。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極其殘酷血腥,薛青武藝超絕,卻也有幾次受了重傷,險些丟了性命,把花雅嚇得不輕。如今,從熟悉的防區來到青函穀,薛珂更是覺得心神不寧。
花園外傳來一陣急促紛雜的嘈雜聲,薛珂本能地向外瞟去,她因為日常練箭,眼力極好,早已認出那些人是薛青的貼身親衛,臉上淌著淋漓的汗水,甲胄之上的滿是觸目驚心的斑斑血跡。
秦兵已經兵臨城下了嗎?是不是已經和西秦軍隊開戰了?怎麼親衛倒先回來了?薛青在哪裏?
薛珂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放下這一連串的疑問。青函穀城牆堅固,兩麵都是崇山峻嶺,臨敵的隻有一道西門,偏偏又地勢狹窄,西秦就是千軍萬馬,在此處也鋪排不開,是真正的易守難攻,所謂一夫擋關,萬夫莫開,便是此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