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象山躺在厚厚的稻草床上,奄奄一息。
稻草鋪在地麵,地是黃色的土,黃土坑窪。
小屋內點一盞忽隱忽明的舊煤油燈。
潮濕,陰暗,散發難聞的黴味,臭味,味道讓人窒息。
他的右手抓緊女兒白菊的手,撐破全身的血管,喉嚨劇烈起伏,要說話。
前一天,白菊的賣身契到期。
聽聞父親不行了,連夜從外地狂奔300公裏路。
一分鍾前,到家。
白象山脖子青筋凸出,脖瘦成粗繩,臉凹陷,無肉感,瞳孔大大地睜著,黑眼珠失去所有光彩,皮膚發黑,沒有血氣。
人就像一具木乃伊,直挺挺,幹巴巴。
他要死了。
“白菊,尋你姐姐白家梅,她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靠的親人,報仇雪恨。”
白象山的右手,嘩啦鬆開。
撲騰——
一聲。
頭倒向內側,去了。
白菊的手裏,多了300塊,爹的一輩子遺產。
“爹——”
“爹——您醒醒,您不能死,爹,姐姐在哪裏?她還活著?爹——”
白菊抱住爹的身子,嚎啕大哭,哭的驚天地,動鬼神,房子上空一隻烏鴉哀鳴盤旋。
小店村春天的黎明,在白菊的哭聲中,卻帶有秋的肅殺之氣。
一種不祥之兆,撲麵而來。
一間小土屋——
一堆稻草,成了白象山的停屍房。
屋外的小店村,山巒疊嶂,人煙稀少,隱在一片灰暗。
黎明遲遲不來。
屋外,腳步聲。
馬不停蹄地交錯——
“快,封住這扇門,老東西肺結核,肝硬化死的,傳染病。” 一個熟悉的聲音由遠而近,傳進白菊的耳膜。
是大哥——白家根。
這個畜生,不孝順的混蛋,來了。
白菊止住哭聲,顧不得擦淚,也顧不得一身的疲憊。
將父親的眼睛合攏,整理他破爛發臭的衣服,重新鋪了一遍床。
在白象山的床前磕了三個響頭,起身。
她要衝出去,揪住大哥,呼哧扇他的耳光,質問:爹為什麼落得如此下場?
“哐當”——
一腳。
門從外麵,被踢開。
踢掉了。
劈成兩半,散落在地上。
“快,封住門,傳染病,傳染病!” 白家根就站在門口兩米遠的地方,左手的手帕,捂住嘴巴,右手拿著一根短棍子,像一隻瘋狗,狂犬。
白象山的死,對於大兒子白家根,是一種深惡痛絕的累贅。
“誰敢動?” 白菊堵在門口,站在爹的土屋中間,對著大哥,憤怒地嗬斥。
她的眼神,滿是血絲與仇恨。
“白菊,一雙破鞋回來了,來的正好呀,抓住她賣了,換幾個錢安葬老東西,快,聽清楚沒有?”
白家根發號施令,震的小店村蒼穹,再一次陷入漆黑。
他的手下,有十幾號人,魯莽粗漢。
撲向瘦弱,纖細,滄桑,過度疲憊的白菊。
“白家根,我要給爹落棺,安葬,三天圓墳,七天守墓,四十九天超度亡靈,天地良心,你不可以這樣絕情呀?”
白菊——撕心裂肺地呐喊,火氣衝天下地。
她拳打腳踢,和十幾個人對抗。
哭聲,斷魂斷腸。
她一個弱女子,鬥不過一群狼一樣的粗人。
他們抓住她的胳膊,拖住她的腿,揪住她的頭發。
白菊拚盡最後的力氣,張開大嘴,對著那些男人,瘋狂地亂咬,亂抓。
就在這時,從不遠處的鄉間馬路上,衝過來一個胖胖的人影,呼吸急促,手上揮舞一條長竹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