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大陸的冰寒之夜,跟火熱的白晝一樣漫長難熬。入夜後的氣溫,會在數十個小時後降下冰點,四季的溫差反而不如晝夜之間來得劇烈,因此,烈日與寒夜之間的黃昏和黎明,是漫長一天中最好的時間。
混亂之地以東的狩獵城,坐落在金色的夕照和山巒的陰影裏。夕陽遲遲不肯落入西邊的橫斷山脈,如同即將被侵犯的少女在夜幕的包圍中掙紮,這場光明與黑暗的肉搏將持續十多個小時,給狩獵城染上一層喧囂的氣氛。
無數年來,隔斷暗月和沐恩兩個大陸的橫斷山脈,綿延數千裏的崇山和荒原,早已成了掘金者和武者的樂園,也是人類、妖族和魔族彼此獵殺的混亂之地。撕殺了一整天的人族武者,慣常會在黃昏期間趕回狩獵城休整,兌換戰利品,補充給養,順便在女人的肚皮上或者角鬥場的血腥裏,發泄掉緊繃的欲望和神經。
此時城西的角鬥場早已人聲鼎沸。數萬個座位幾乎全滿,隻有最靠近角鬥場的底層包廂還有少許空位。如果從天空往下看,角鬥場如同一個邊緣爬滿了螞蟻的橢圓盆,盆底中間的空地上,還有兩隻螞蟻在血腥撕咬。常年被血液滲透的角鬥場,地麵早已發黑,散發出陣陣刺鼻的血腥味,刺激得看客們如同吸食了火麻葉一樣興奮,靈魂和血液都在沸騰,不斷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場中的搏殺已接近尾聲。一個黑衣黑褲的瘦個子,繞著一個光頭壯漢轉圈,隻是腳步有些虛浮。他的手指很短,約莫隻有常人的一半,指甲卻很長,比手指還長,曲張如虎爪。左手的指爪隻剩下兩根,鮮血從斷指處淋漓滴落。
光頭壯漢****著上身,兩道平行的傷口從左肩劃過,深深割開滿胸的黑熊紋身,一直劃拉到右胯,露出森森白骨,顯得極其猙獰。他左腿半跪在地,右腿已齊膝而斷,勉力拄著闊刃大劍穩住身體,垂死野獸一樣的目光緊盯著黑瘦個子的腳步。
“殺死他!殺死他!殺死他!”看台上瘋狂地吼叫。黑瘦個子冷冷地瞟了一眼看台包廂的某個位置,然後快速繞到對手背後。光頭壯漢來不及轉身,五根刀刃般的指爪已快速插進他的右側脖頸,五股血箭隨著指爪的快速抽離瞬間飆出。光頭壯漢一聲痛嚎,雙手提起大劍猛地向後掄出,在快速閃退的黑瘦個子肩上留下一道血痕,然後遠遠地墜落在地。立足不穩的身體旋轉了大半圈後一頭栽倒在地,抽搐幾下後再沒了聲息。
黑瘦個子又繞行了一圈,盯著光頭壯漢的瞳孔逐漸渙散,默然了刹那後抬起右手,猛地斜指向天空,指爪閃著銳利的寒光,無聲地宣示著勝利。轟鳴的聲浪從看台上爆發出來,贏錢了的歡呼聲,輸錢了的罵娘聲,響成一團。支持者們狂歡著從座位上跳起,整齊地吼著:“黑虎!黑虎!黑虎!”
沒人再看一眼光頭壯漢躺在血泊中的屍體。對於遊走在混亂之地的生物而言,這一切都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沒人知道何時會成為別人的獵物,沒人知道能否看見明天的太陽,所以對生死都顯得漠然。
當然,最好是別人的生死。唯獨關心的是,在這場生死中自己是否贏了錢。
角鬥場底層一個不起眼的包廂裏,一個頭發半禿的微胖老者,收回望向場中的目光,從茶幾上的瓷盅裏揀出幾片烘焙過的火麻葉,卷好後塞進煙鬥。一直站立在身後的中年人彎下腰,雙手用火柴為老者點燃。
老者深深吸了一口,頭往後輕靠向椅背,緩緩吐出的煙霧繚繞在包廂中。果然是價值五千金幣一兩的上好火麻葉,老者點點頭表示滿意,隨後淡淡地問了一句:“蝮蛇,這次贏了多少?”
“回四爺,門票四十萬出頭,博彩贏了一百八十萬。”
“哦?”四爺未置可否。
“門票收入不錯,隻是……”蝮蛇有點摸不準四爺的意思,隻好接著說:“黑虎已連勝七場,買他的人不少,所以今天博彩的收入少了些。”
“有新人選麼?”
“有,不過對上黑虎勝算不大,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