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也學謹慎了,進門先請示。我示意林武把錢藏起來,大聲說:“親兄弟,請進!”
大虎一步跨了進來:“四哥,咱把飯車擦得錚亮,都能當鏡子使呢。那什麼,沒事兒我回去?”
我衝他勾了勾手:“回去幹什麼?我還沒獎勵你呢,過來。”
大虎笑嘻嘻地湊了過來。我站起來,瞄準他的褲襠,一腳踹了過去:“哥哥我獎勵你!”
大虎“哎喲”一聲蹲在地下,抬起頭放聲大哭:“你怎麼了?我……我冤啊我。”
我轉身從林武的枕頭底下摸出老辛留下的半袋子旱煙,“啪”地摔在他的頭上:“四哥守信用,獎勵你。”
大虎擦一把眼淚,雙手收著灑在地下的旱煙,連哭帶喊:“四哥,你還是我的親哥哥。”
等大虎收拾完了,林武照準屁股踢了他一腳:“滾吧,以後長點兒眼生。”
大虎頭也不抬地閃了出去。
忽然我就覺得很難受,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原因。
我端起林武放在桌子上的一大茶缸子水,“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直到有了想吐的感覺才罷手。
林武不解地看著我,一臉茫然:“喝那麼多水幹什麼?當心腫臉。”
我沒有說話,一下子把頭拱到鐵窗上,“哇哇”地吐了起來。
林武有點兒吃驚,不住地拍打我的後背:“你看看你看看,這不就來了?神經病啊你,你以為這是喝啤酒啊……水在肚子裏是存不住的,再喝連腸子都吐出來了。”
我轉身打開他的手,蹲到牆角用手胡亂地摳嗓子眼,我要把心裏所有的委屈全都吐出來!
林武叨叨著,我吐著,直到把清水變成了黃水,我才仰麵躺在了地下,任眼淚和鼻涕滿臉流淌,瞪大眼睛大口地喘氣,兩隻耳朵裏有知了的聲音在吱吱地叫。
林武從凳子上下來,一屁股坐在我的腦袋旁邊,安慰我說:“別難受,我知道你的心裏委屈,有什麼辦法呢?誰叫咱犯了法呢,犯了法就得挺著腦袋挨。比你難受的多了,就說我吧,我打從進來就沒過一天舒服日子……”
“別說了,”我打斷他,忽地坐了起來,“沒事兒,咱接著挨就是了。”
“這就對了嘛,”林武摟著我的腰把我按在床上,笑著說:“來,我跟你說說我出去以後的打算……”
“打住打住,你還是別說那些饞人的事兒啦,我聽了更難受。”
“那你讓我說什麼?你說就我這樣兒的出去還能幹點兒什麼?勞改都把我勞‘愚’了,出去跟個膘子沒什麼兩樣,什麼也不會幹啦……好,既然你這麼難受,幹脆我給你作首詩聽吧,抒發抒發感情。”
他還會作詩?我打撲著落在脖頸裏的煙灰,無聲地笑了:“小子,你要是會作詩我喊你爺爺。來,作首我聽聽。”
“聽著啊,”林武沉著嗓子朗誦上了,“鵝鵝鵝,曲什麼向天歌,白毛浮綠水青山……再什麼來著?你還別笑話我,當年我作這首詩的時候才八歲呢。對了,紅掌撥青波!”
林武見我幹瞪著眼睛不說話,以為我很欣賞他的傑作,清清嗓子接著說:“下一首開始!那什麼……啊,人生!”
我還在等著下文,他突然打住了:“這首怎麼樣?”
我茫然:“哪首?”
林武瞪大了眼睛:“就是剛才這首啊。”
剛才他又作詩了?我更加不解:“什麼?”
林武一挺脖子:“啊,人生!”
哈!這的確是一首好詩歌,人生就應該沒有下文了,你自己去想吧……對,好詩。
我扔了煙,哈哈大笑:“啊,人生!真他娘的好人生!好好,好。”
正笑著,老鷂子推門進來了:“倆膘子挺快活啊。”
我坐起來,衝他笑了笑:“龍肉做好了嗎?”
老鷂子過來掀我的枕頭:“先給哥哥拿包煙,我斷頓兒啦,”揣兜裏一包煙以後,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急什麼?好飯急不得啊……哎,你聽誰說的我要做龍肉?”
林武腆著臉插話說:“大虎早就告訴老四了。嗬,光明會吃著呢,我看見他把老鼠……不,把龍肉擱飯盒裏醃上了,那顏色真饞人,光明在吃上有一套。”
老鷂子擺了一下手:“咳,說這個幹什麼?也就是在這裏,在外麵誰吃這玩意兒?哎,老魏是怎麼了?怎麼二話沒說就給砸嚴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