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敷衍道:“不幹什麼,林武要走了,大夥兒這是過去跟他敘敘舊呢。”
老鷂子慢悠悠地溜達過來,經過我們房間的時候吸了兩下鼻子。
我的心裏一懍:乖乖,可千萬別讓他聞出酒味兒來。
老鷂子衝我勾了勾手,然後指了指廁所,我慌忙跟了進去。
老鷂子眯著眼睛看著我說:“林武又在屋裏喝酒了。”
我裝做無所謂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胳膊:“隨你怎麼說,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啊。嗬,誰還能老呆在這裏不走?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啊,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老鷂子笑了:“我說什麼了嗎?姚哥我的心也是肉長的呢。別想多了,早點兒睡。”
回去跟大虎胡亂聊了一氣,估計得有半夜兩點多了。
本田大叔他們陸陸續續地出來了,一個個鼓著嘴巴,就像忙活了一天紅白喜事的吹鼓手。
我裝做沒有看見他們,繼續跟大虎閑聊。
大虎直勾勾地看著本田大叔他們,突然問我:“這些家夥怎麼都笑眯眯的,高興什麼呐,我怎麼覺得他們好像是喝酒了?”
我把他的腦袋按在桌子上,低聲說:“在這裏胡說八道是要吃虧的,你不知道林武的脾氣?讓他知道你亂說話,不砸死你才怪。”
大虎就勢趴在桌子上,輕聲嘟囔:“我不願意人家打我,我也有自尊心。”
回到屋裏,林武正在忙活著收拾桌子,見我進來了,瞪著醉眼衝我笑:“嘿嘿,我得感謝你,我林武臨走也算是排場了一把。夥計們都很高興,直誇你呢。”
誇我幹什麼?我的心裏一緊:“你是不是跟他們說錢是我給你的?”
林武當胸推了我一把:“說什麼呐,我林武就那麼沒腦子?”
我放下心來,麻利地幫他打掃了桌子和地上的雜物,打開窗戶使勁地往外扇著酒氣和煙霧,回頭問他:“我的酒呢?”
林武沒皮沒臉地拍著腦門傻笑:“嘿嘿,我忍不住多喝了一瓶,就給你剩了一瓶。”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行啊,沒忘了我就成。”
躺在床上,嘴對嘴幹了這瓶啤酒,我的腦子開始暈乎起來。
林武把酒瓶子用他的破棉襖包起來,掖到床底下,囑咐我明天把它送到儲藏室裏去,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又嘟嘟囔囔地叮囑我說,萬一被人發現了,就說這件棉襖是林武的,其他的什麼也不知道,反正他已經走了。
這個不用你囑咐我也知道,我連這個腦子都沒有那可真是個大膘子了。
他在那裏語無倫次地嘟囔,我的腦子就借著這些嘟囔聲飛起來了……我看見自己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路人熱情地跟我打招呼:胡四出來了?我說:是啊是啊,我出來了;出來了就不回去了嗎?咳,你沒長腦子咋的?這又不是回來探家,爺們兒釋放啦;胡四,出來了先幹點兒什麼?笨蛋,回去繼續上班啊,還幹我的信貸員……不對,人家銀行不要我了。那我幹什麼呢?上火車站扛大包,蹲在街口賣葡萄。
外麵陽光明媚。我給林武抱著簡單的行李,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門口。
於隊回頭對我說:“你先回去吧,哭哭啼啼幹什麼?又不是再見不著麵了,跟林武抱一下,回去!”
我放下行李,走過去摟了林武一下:“在外麵好好活著……等我。”
林武看我的眼神有點兒迷亂,眼淚直在眼圈裏打轉,什麼也沒說,把我的身子扳回去,低著頭反手揮了兩下。
我的心頭一熱,嗓子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於隊很吃驚,上來推了我的腦袋一把:“胡四,你幹什麼?”
我連忙轉身往回走。走到拐角處時,林武大聲喊道:“兄弟,多保重!”
我迅速地拐上了回監舍的路,心裏沒著沒落的。
站在一棵槐樹下,我大聲叫了一嗓子:“我要回家!”
一陣疾風吹過,漫天飛舞的槐花猶如下著一場大雪。
操場上一隊犯人在高聲唱歌:
告別了昨夜的黑暗彷徨,
迎著那朝霞縱情歌唱,
溫暖的春風在心頭蕩漾,
我們的明天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