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隊,我一定好好改造,爭取回到社會上做個像樣的人。”
“這我相信,你的底子不壞。”
“既然政府相信我,那麼我舉報了他們的犯罪行為可以減刑嗎?”
“我已經給你報上去了,不急。獎勵了你,會鼓勵大家敢於跟犯罪行為做鬥爭的。”
“謝謝楊隊,我記住了。”我的眼淚終於不可遏製地掉了下來。
楊隊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胡四,改造好了,走出監獄才是一個真正的人。好好幹吧,你跟他們不一樣。我不想多說了,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你自己最清楚。我被組織上停職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重新工作。好好幹,我走了。”
一縷煙霧在他的腦後飄散,在寧靜的空氣裏漸漸消失。
我擦一把眼淚,衝他的背影大叫一聲:“楊隊,我會好好改造的!”
整個走廊安靜極了,我幾乎能夠聽到大牆外麵的喧鬧聲。
我孤獨地坐在床上,窗口吹進來的風讓我感覺陣陣發冷,我躲到風吹不到的暗處,縮起脖子,將兩隻手抄在袖管裏,沒命地咽唾沫,喉結擦動領口,讓我不時幹咳。我就這樣一直傻坐著,心裏想著一個一個曾經真實地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我想到了老羊肉,想到了老傻,想到了小廣、林武……想到最後,我伏下身子往傷心裏使勁地哭。
尾聲
1995年5月10日,陽光凜冽。我夾雜在黑壓壓的人群裏往支隊禮堂走去。
抬頭望著遠離高牆的天空,我看到了漂浮在那裏的一朵朵色彩豔麗的雲彩,陽光透過雲彩把大牆照得一片燦爛。
照例,一陣激昂的賽歌過後,各個方隊的犯人隨著一聲口令,齊刷刷地坐下了。
台上掛著一條醒目的橫幅:1994年度獎懲大會。
我早已知道,開完獎懲大會我就要跟這裏徹底拜拜了。我的心裏很坦然,全然沒有了幾天前的興奮與忐忑。
過去的日子如輕煙一般從我的麵前閃過……
楊隊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到隊上來過,管生產的楚隊長暫時代理了中隊長的職務。我還是幹我的值班組長,值班組裏加了人,連我一共五個人。管的人多了,我這個“幹部”當得十分有派。
這期間,我大哥來了兩次,最後的一次讓我欣喜若狂——準備好,十天之內法院來人!
接下來的十天,我瘦了好幾斤,本來的刀螂變成了牙簽,眼睛也變成綠顏色的了。
記得那是一個陰雨天,於隊領著我往隊部走的時候,起了很大的風,四麵八方全是風吹來的落葉。從隊部回監舍的路上,我舉著被雨淋濕了的《裁定書》放聲大哭。在我的哭聲中,雨也下得急促了許多,我覺得老天爺也哭了。回到監舍,我反複地看這行字:所犯傷害罪量刑過重,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六個月。
我回憶得異常吃力,像在夢裏奔跑那樣慢,陣陣心悸讓我不停地哆嗦。
宮小雷遞給我一條手帕,推推我,聲音輕得像風:“好事兒,哭什麼?別哭了,擦擦眼淚。”
我邊擦著眼睛邊說:“小雷,好好幹,你也快了。等你回家了,咱哥兒倆做大買賣去。”
宮小雷摸著腦袋笑了:“會很快的,會很快的。你出去以後經常回來看看我,我覺得你走了我好像沒有主心骨了。”
我安慰他道:“你放心,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台上叫我名字的時候,我還在跟宮小雷輕聲說話。旁邊的一位夥計推了推我:“叫你呢,厲害,提前釋放啊!”
我輕飄飄地往台上走,感覺行姿有點兒順拐。
散會回到監舍,我一一跟朋友們擁抱了一下,跟著於隊走出了中隊的大門。大院裏飄著柔和的風。
穿過大操場,剛走到總內管值班室那裏,就聽見有人在身後大聲喊我的名字。
回頭一看,我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眨一下眼,對於隊說:“等我一下,我跟朋友說個話。”
於隊回頭看了看,咧開嘴笑了:“那不是董啟祥嘛,好家夥,聽說他調到教育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