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宋遙遠得有些模糊的記憶中,廠區總是晝夜不停的發出巨大噪音,就算遠在職工宿舍,敏感的他也常常被吵得睡不著覺。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那些聲音漸漸的小了,此刻,這裏更是悄無聲息,偌大的第四機械廠就像墳墓一樣,安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唐宋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他也不明白這種轉變的象征,他現在隻想離這裏遠遠的。
但一回頭,他就發現遠處有三個人慢慢的走了過來。當先一人高高壯壯的,正是陸霄!
追上來了?唐宋欲哭無淚。十塊錢雖然不是小數目,可這陸霄也用不著這麼執著吧?
腹誹歸腹誹,廠區外全是空地,要跑肯定是跑不了的。他回頭看了看圍牆,幾乎有他三個人高,要跳也跳不過去。最後他咬了咬牙,貓著腰貼著圍牆往廠區大門走去。
正門處,寫著“臨原市第四機械廠”幾個大字的木牌有些斑駁,掉漆的鐵門上也是鏽跡斑斑,不過半開半閉的,正好容他小小的身子鑽進去。
唐宋先探頭進去看了看,右邊有個傳達室,玻璃上已經落滿了灰塵,不過門卻開著,一個花白頭發的小老頭在裏麵閉眼躺著,手裏的收音機滋啦滋啦的播著唐宋聽不懂的新聞:“……隨著職業化的發展,臨原市最後一支甲A俱樂部……因為資金問題,正式宣布解散。至此,臨原市正式無緣國內頂級聯賽……”
“走吧,走吧,都走吧。”傳達室那人突然歎氣,把唐宋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被發現了。不過那人卻沒睜眼,而是換個頻段,聽起了音樂。
唐宋拍拍胸口,又往左邊看去。那裏有一個塌了棚子的停車場,不過裏麵隻停著一輛沒了輪子的二八杠。
確定不會被人發現的唐宋這才鬆了口氣,從門縫裏悄悄的鑽了進去。
近幾年,唐宋從大人的閑聊中聽了很多關於四廠的傳聞,什麼沒效益、什麼破產、什麼倒閉的,那些話他懵懵懂懂的一句也沒聽懂。不過他知道,就如他父親一樣,四廠的人大部分都賦閑在家,不用像往常一樣按時上下班了。
這樣正好,偌大的廠區,唐宋隻要藏身其中,陸霄肯定找不著他。
等唐宋跑進廠區後,涼椅上的老頭才睜開一條縫,輕撫著身邊的老黃犬,呢喃著道:“讓他去吧老夥計,這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讓孩子們進去玩玩也沒啥大不了的。”
唐宋並沒跑遠,他躲在一個車間外偷偷的看著大門口,等了半天也沒見陸霄走進來。
難道他們在門外等著自己?唐宋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反正他也不急著回家,那就相互耗著吧。說起時間,他可有一大把用來浪費!
心中巨石落地,年齡不大的唐宋擦了擦身邊廠房的窗戶,使勁的向裏麵看去,一台台巨大的機器如同鴻蒙巨獸般盤踞著。
這就是那些曾經吵著自己睡覺的東西嗎?唐宋有點遺憾,要是能看到它們運作起來該多好。
不過他不敢進去。在葉金石爺爺家玩的時候,有個斷了胳膊的叔叔,活靈活現的講述過被機器卷進去的慘狀。要是自己的胳膊也……一想到這些,唐宋的臉就變得慘白。
廠區裏大概有十幾座這樣的廠房,但其中並沒有人影。唐宋信馬由韁,在野草瘋長的廠區裏走走停停,偶爾還能在地上發現缺了一半的飯盒,在牆角摳出一根藏了不知多久的香煙。
最後,唐宋來到廠區中間的小公園。說是公園,其實是一個很大的環形島,當初設計的時候在裏麵別出心裁的種上了樹,還開了個有假山的小水池。
隻不過,現在這裏和其他地方一樣頹敗,池子綠油油的,還漂浮著無數的垃圾。
唐宋閑得沒事,在地上找了根樹枝在池子裏攪著,剛把上麵一層撥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突的冒出來,把他驚得差點滾進池子裏去!
等鎮定下來時,唐宋發現那不過是個變綠了的皮球而已。也不知被扔在這裏多久了,居然還有氣,被人撥開上麵的東西,便如缺氧的魚般跳了出來。
對一個孩子來說,這種發現可不亞於強盜發現了寶藏,他趕緊又找了根棍子,雙棍齊下,連撥帶夾的把皮球撈了上來。
撈上皮球後唐宋就點失望了。這皮球不僅表麵上染得翠綠,拿在手中也癟癟的,明顯是個壞的。
他正考慮要不要隨手扔了的時候,耳聽得有人喝了一聲:“唐宋,你在這裏幹嘛!”
唐宋扭頭一看,來人正是陸霄!
手足無措間,唐宋舉了舉皮球,咧嘴笑著說:“我說我是來玩球的,你們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