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青順手開了客廳的燈,忍不住心裏直犯嘀咕。顧澤宇這段時間回來的都很早,而且平時如果有事晚歸,都會告訴她一聲兒。今天這是怎麼了?
掏出手機準備給他撥通電話,卻發現上麵十多條未接來電記錄和兩條短信,全是顧澤宇的。這才想起來下午在醫院的時候她怕打擾穆成休息,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沒聽到。
估摸這男人一下午沒聯係上自己應該急得夠戧,趕緊回撥了過去,結果傳來的是服務台機械甜美的語音提示: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再點開那兩條短信。一條是下午4點50:
人在哪兒呢,看見回話!
另一條就在半個小時前:
妞兒,一直聯係不上你。有急事去澳洲,馬上登機。注意安全,勿念!
那這會兒他應該是在飛機上。去澳洲,估摸著明天中午之前都聯係不上了。
顏青噓口氣,把手機扔在沙發上,轉身去了廚房。
顧澤宇不在家,她一個人也沒情緒做飯。泡了盒紅燒味兒的牛肉麵,糊弄著吃過之後洗了個熱水澡,便早早地上床睡覺了。
顏青困意上來的很快,可睡得並不是很安穩。
這一晚上一直不停地做著夢。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片段在腦海裏閃過,卻零零散散的無法串聯到一起。夢裏有顧澤宇、有穆成、有陳欣婉,有徐女士顏所長……甚至連童年時期的幼兒園食堂總是多給她盛肉的胖阿姨都出場客串了一把。
最後場景定格在了左莎自殺那天,殯儀館裏的景象。
冰冷陰森的房間,躺在床上的人忽然掀開白布坐了起來,然後血肉模糊的臉上帶著詭異的表情,對她說:“青青,我好疼……替我報仇……”
“啊!”尖叫聲劃破喉嚨,顏青掙紮著從噩夢中醒來。癱在床上隻覺著頭疼欲裂,虛脫得像是身體散了架被重新組裝上一樣。
她睡前沒拉窗簾,今晚的月亮的很大很明亮。月光透過窗戶映進來,蒼白得教人心裏一片冰涼。
打開壁燈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鍾,淩晨3點46。離天亮還遠得很,可後麵的時間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然後一個人躺在床上,思緒開始不受控製地四處亂飄,飄回了她曾經最幸福最美好無憂的大學時代。
顏青想起大一軍訓的第一天,她在日頭底下曬得太久中暑暈倒。方隊的分配是打亂的,周圍一個熟人也沒有。朦朧中她聽見驚叫聲一片,可除了幾個熱心去喊教官和輔導員的,大部分都隻是圍觀。
就在她忍不住感歎人心涼薄的時候,一雙強健有力的手臂把托了起來。
“麻煩幫個忙,把她放我背上!”是個很溫和悅耳的男聲。
那一刻,她還很不合時宜的意淫著,有這樣一副好嗓子,想必也該是很帥氣的男生吧。顏青很想看看這位見義勇為的帥哥的尊容,但是很可惜,等她勉強撩開眼皮的時候,已經被大家七手八腳轉移到了好心人的背上。
從操場到醫務室一個人走去也要半個小時,好心人背著她卻依舊走得很快很穩。他的背很溫暖,很堅實,仿佛天塌下來都能扛起一般。不知怎麼,顏青忽然就生出這樣一種想法……將來她的男人,可以不富有可以不成功,但是一定要有堅實的脊背,可以這樣背著她一直走下去。
後來,她知道那個“好心人”,就是穆成。在後來,兩個人走到了一起。有次周末她和穆成出去玩兒,逛得太晚太累,回來的的路上她耍賴不肯動彈。他笑罵著說她是懶豬,卻滿眼寵溺地把她背了起來。
顏青和他敘述了軍訓那天事情,本以為穆成會如往常那般打趣她幼稚。卻不想他說:“好,我背著你一直走。直到我老了,病了,再也背不動了。”
那晚夜空繁星點點,夏風微微吹拂。
他的嗓音依舊那般悅耳耐聽,很輕,卻又無比鄭重。
那時候,她以為無論發生了什麼,兩個人都會不離不棄,相守到最後。隻是沒想到,曾經的情濃意切,終究免不了潦倒收場。
陳欣婉說的沒錯,如果她足夠愛穆成,當時就不會那樣輕易放棄。可是又有誰能想到,悲傷竟是接踵而至的,她還未從上一個打擊裏恢複理智,最好的朋友便遭遇了那樣的事。
在沒有向顧澤宇敞開心扉的很多年裏,她恨穆成恨到無以複加。她也知道,那是遷怒。可人往往容易寬恕陌生人,而傷害最親近的人。所以,她遷怒穆成,又何嚐不是因為曾經太愛。
陳欣婉爭取自己的愛情沒有錯,穆成身患絕症不想拖累她沒有錯,那麼她傷心欲絕想要宣泄就有錯嗎?
可偏偏就是這每一次的偏離,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結果,讓她和穆成越行越遠,終究成為不可能。
如果要怪,大概也隻能怪世事無常,造化弄人。而她和穆成,終究是有緣無分罷了。
顏青就這麼瞪著眼睛一直熬到天亮。簡單地梳洗了,從冰箱裏掏出袋速凍餃子,煮著吃完便去了公司。
電梯裏遇見陶哲儒,看見她頂著兩隻大黑眼圈,忍不住打趣:“喲,顏青,今兒個化的熊貓妝啊。”
顏青狠狠地夾了他一眼:“什麼熊貓啊,你會不會說話。”
“噗……”陶哲儒笑出來,一本正經的改口,“哦,對。不叫熊貓妝,叫煙熏妝。”
顏青無語,大度地決定不和他爭口舌高低。
“你最晚沒休息好?”
“嗯,後半夜被噩夢驚醒,然後就睡不著了。”
“要不你今天回去歇歇吧,反正最近業務也不忙。前一段時間你也夠累的!”
顏青神色微窘:“今天就不了,那個……我把手頭上工作整理一下,這一段時間可能要經常蹺班。”
叮的一聲,電梯這時候正好停了。陶哲儒神情示意顏青先走,嘴裏問道:“遇到什麼事了?需要幫忙的說一聲。”
顏青腳步一頓,眼神暗了下來:“穆成他住院了,重症肌無力。”
“什麼?”陶哲儒驚訝得眼珠子差點兒滾地上,“什麼時候的事?那天同學聚會遇見他不還好好的嗎?”
“其實他早就發現了。最近一段時間情況加重。”
“難道你們時候分手也是因為……”
“算是吧。”顏青沒等他說完便開口打斷,“我想最近一段時間去醫院多陪陪他,他大概……活不過半年了。”
陶哲儒點點頭,表示理解:“你放心去吧,沒結束的工作和設計組的人交涉一下就行。”
“師兄……謝謝你。”
“謝什麼!等我把手上的合同處理完,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
“嗯,好。”
顏青今天來得特別早,這個點兒設計組的人還沒到。
她坐到座位上,先是掏出手機又給顧澤宇撥了通電話,結果仍舊是不在服務區,便開了電腦,開始對這段時間的工作做簡單整理。
快到午飯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來電號碼是顧澤宇。
顏青急忙接通電話,“喂”了一聲。
“青兒……”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神奇的讓顏青一陣安心。
“你到澳洲了?”
“嗯,剛下飛機。這邊的工廠臨時出了點急事兒不能耽誤,昨天走得匆忙也聯係不上你。短信收到了?”
“收到了。”
“怎麼昨天一直不接電話?”
顏青猶豫了兩秒,最後還是有所保留:“一個朋友生病了,我去醫院看他來著,手機就調了靜音。”
顧澤宇“哦”了一聲:“我少說也得在這邊呆半個多月,多說可能要一個月,你一個人在家注意安全,不行就找個朋友陪你一起住幾天吧。”
“不用。你以前也不是沒出過差。”拒絕完又不放心的囑咐道,“倒是你,在那邊要注意身體,別工作起來不要命。”
顧澤宇笑著說好,語氣忽然變得匆忙:“我得掛了,回頭打給你!”
顏青來陶哲儒這邊雖然時間不長,可工作量倒是比原來公司大了不少,也瑣碎不少。
她午飯叫的外賣,邊吃邊幹活兒,終於在下午兩點之前把手上那些亂起八糟的工作整理出個眉目,然後和同事簡單交接了一下,便又匆匆去跑去醫院看穆成。
命運弄人也好,人為破壞也罷,不管當初是誰對誰錯,如今計較這些,都已經不再有意義。而之於穆成,終究是她有所虧欠。
她沒有能力改變結局,說彌補也太虛假。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陪他走過這最後一段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