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貼在牆上,盡量不跟他們對視。屋內傳來了陳杏秋歇斯底裏的哭罵聲:“老天爺啊,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臭老娘們,”安轉明顯帶著醉意的聲音,“就不能給老子消停會兒?不就個破電視機嘛,過兩天老子的拆遷款就下來了……”

“滾!滾……”

“這是老子的家,要滾也是你滾。”

“我滾,我滾,”陳杏秋摔了手中的東西,“哪天你要是被那些放高利貸的人打死,我絕對會給你放三天三夜的鞭炮,慶祝你早死早托生……”

“去你的,敢咒老子!”

一聲巨響從屋裏傳到安輅的耳朵裏,她咬了咬牙,一腳將門踢開,站在門口聲嘶力竭地大叫一聲:“別吵了!”那聲音大得穿過厚厚的磚牆,像針一樣紮進了畢竟的耳朵,他聽到了絕望。

陳杏秋捂著嘴巴順著牆坐了下去,安轉則顫顫巍巍地走到沙發上一屁股坐下,濃重的酒氣伴隨著冬日寒冷的空氣飄蕩在整個房間。

安輅紅著眼簡單洗漱之後衝進房間,目光停留在被她珍惜的平放在衣櫃裏麵的煙灰色羊毛圍巾,那溫暖又甜蜜的感覺逐漸消失,隨之而來的是讓人溺亡的窒息。

她覺得自己何其悲哀,那種來自強者的憐憫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厭惡。

她是生如螻蟻,優異的成績靠的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為人知的煎熬才擁有的,獎學金也好,京都大學的保送名額也罷,她很渴望,渴望到抽筋扒皮都在所不惜的地步。

可她並不想用這種方式得到,她倔強敏感的自尊心容不得被人這般踐踏。那股青春年少特有的驕傲幾乎是她用來度過眼前困境的唯一支柱,可是,那支柱現在卻被另一個人輕易地摧毀,還是用那般雲淡風輕的態度。

燃燒在她內心深處的焰火逐漸將她焚毀,她像發怒的獅子一般取下圍巾衝出房間,頭也不回地融進了寒涼的空氣裏。

安輅衝到古阦家的時候,古阦正坐在梧桐樹下的椅子上敲電腦。孫一言在院子裏逗貓。

淡淡的陽光灑在他米黃色的套頭毛衣上,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慵懶和溫暖,目光逐漸交織,安輅拿著圍巾的手無處安放,她氣他、怨他可都抵不過他向她投來專注目光時的喜歡他。

她突然停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她不該來的,至少不應該帶著興師問罪的情緒來。

“你找我?”古阦起身走到她麵前。

她後退一步把圍巾遞給他,盡量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來還你東西。”

“正好,”他接過圍巾,“我有話想要問你。”

“嗯?”

“一言,”古阦看向孫一言,“你先回去吧,我再聯係你。”

孫一言丟掉手中的貓,起身走到樹下的桌邊拿起車鑰匙,臨走的時候看著安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隻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古阦指了指桌子上的電腦說:“麻省那邊今天早上給我offer了。”

“那真是,”她嘴巴突然一木,心裏一沉,不知道該說什麼,恍惚之中開口就是,“恭喜你了。”

“你希望我去?”

“這是必須的吧。”安輅強忍住內心激蕩的情緒,“我為有你這樣的校友而感到榮幸,不僅是我,所有人都會這麼認為,你是我們學校的驕傲和……”

“我以為,你會希望我留下。”

“嗬嗬……”安輅握緊了雙手,“我為什麼會那麼希望?你走了不就正好嘛,你實現了你的理想;而我,沒人跟我搶第一了,你也不用為了讓我而考出零分那樣羞辱人的分數,不是很好嗎?”

“你覺得,我是在羞辱你?”古阦問得很無辜。

安輅抬頭,眼睛裏一片水汽:“我說錯了,你這樣的天才,做什麼都是對的。”

“安輅,你不是很需要那筆錢嗎?我沒有研究過你的成績,並不知道我們差距是多大,索性……”

“索性就考個零分?”安輅用心中還有所剩無幾的理智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以為這樣做,你會高興的。”

“是啊,我很高興,”一股溫熱的液體突然衝出安輅的眼眶,“高興你能這麼為我著想,高興你是如此善解人意,高興你大發慈悲可憐我……”

“你在怪我?”古阦不解。

“我沒有。”安輅辯解,“我怎麼會怪你,我感激你都還來不及。”

“你不想要這份獎學金,還是……”

安輅突然抓住他的衣服,紅著眼眶,抽泣著難受地說:“這算什麼?你是在施舍我嗎?因為見識到了我家的情況,所以同情我?還是說你在向我炫耀?炫耀你不僅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並且能夠不費力氣地掌控別人的人生?”

“安輅,”他抓住她冰涼的手,皺著眉頭說,“我沒有……”

“那麼恭喜你,你成功地做到了,”安輅將手從他掌心抽離,“從現在開始,我羨慕你,嫉妒你,景仰你,除了喜歡你。”

安輅轉身就走,古阦追上去一把抓住她:“你冷靜點。”

安輅掙開他:“你沒聽到嗎,我不喜歡你了。”

“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你。”

其實隻是清楚地知道,高攀不起吧,那樣的人……

古阦手中突然一空,再回神,胡同裏隻剩下一片沉默的磚牆,以及由北而南穿骨噬心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