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他在逃!拚命地逃!

其時墨黑陰森如濃夜,其地淒涼縹緲若天涯。其路坎坷崎嶇布滿荊棘,其人驚惶失措魂飛魄散。天空中響著看不見形跡的炸雷,張揚淒厲瘋狂如魔王的狂笑,一聲又一聲地從他頭頂響到耳際。身後傳來粗重而緊急的腳步聲,一個冰冷如鐵的聲音轟笑著叫道:

“你逃不了的!逃不了的!可愛的孩子,停下你的腳步來吧!你逃不了啊!”

他的腳底縱橫交錯著無數傷口,刺心的疼痛猶如瘋狂的潮水死命襲來,窒息的絕望緊擁著無邊無際的疲倦,詭異地吞噬著他的點點知覺。

“逃不了的……親愛的朋友啊,你就停下來吧!”

忽然間腳下一虛,他尖叫一聲,墜下了漆黑的深淵。恐懼一瞬間淹沒了他的整個身心,絕望地下墜,徒勞地呻吟。頭頂卻傳來一聲歎息:

“你會回來的呀,我親愛的穆雅,我等著你……”

“後生仔,起來了!”

一隻冰涼的手輕佻地拍打著陸銘的臉,將他從噩夢中喚醒轉來。

陸銘滿頭大汗地坐起身,瞪著眼睛回憶著適才的夢境。又是這個夢!十多年來,這個莫名其妙的噩夢已不知糾纏過他多少次了!那奇怪而可怕的夢境,詭異而絕望的情緒,一直到他醒來仍然死不罷休地纏著他。搞不懂,實在搞不懂為什麼老是做這樣的怪夢!

“做噩夢了?”叫醒他的是個笑咪咪的中年人,態度極為和藹。

陸銘正準備答話,“呼啦”一聲,一個人掀開帳篷,大步走了進來,惡狠狠地瞪著陸銘:“狗日的臭小子,你自己看看幾點了!老子兩百塊錢一天請你來睡大覺?給老子滾起來做事!”這人是個胖子,滿臉橫肉,一臉凶相。

陸銘是某偏僻小縣城一所普通中學的應屆畢業生,成績還算可以,高考亦發揮得不錯,考上了一所不錯的省級重點。隻是家裏條件比較差,父母都沒有工作,賣點水果維持一家人的生計,供他上高中已是勒緊褲帶省吃儉用了,又哪裏有錢供他讀大學?說不得,隻能靠自個兒掙了,都十八九歲的人,已經應該撐起一片天了。

他運氣還算好,遇上了一支從上海來的“自然資源考察團”。這考察團總共隻有三個人,卻帶了一大批器材,要雇個人背,陸銘攬到了這活兒,再加上他老家在農村,大部分時間在山裏度過的,所以連向導的工作也一並兼了。每天兩百塊錢,在這小縣城算是一份了不得的高工資了。

隻是這考察團的團長,即那胖子卻是個狠角色,成天馬著一張臉,跟誰都是張嘴就罵。尤其對陸銘更是凶惡,簡直就像舊社會的地主剝削長工,指使這支派那,生怕他閑一刹那,張口閉口就是“老子兩百塊錢一天叫你來享福?”陸銘家裏窮是窮,卻頗有一身傲骨,幾次想摞挑子不幹,卻被考察團其他兩人好說歹說勸住了。再加上考慮到天文數字般的學費,他也隻好忍氣吞聲繼續幹了。

話說回來,這考察團也夠古怪的。一連七天,四個人不停地向深山裏走。這已經是第八天了,連陸銘也不知道究竟深入到了何處,他這向導已經導不了向了,稀裏糊塗跟著那中年人走。那中年人拿著幾樣不知什麼儀器,東看西瞧,嘴裏念念有詞地走在前麵。這時連山路亦若隱若現,難以下足,山林中不時傳來野獸的叫聲。那胖子團長走得最慢,氣喘籲籲地落在老後麵。不過他的膽子頗大,進山第五天,他們遇上了一隻豹子,那胖子撿了塊石頭砸過去,竟然把豹子趕跑了!

考察團的第三人卻是個年輕女人,相貌還可以,隻是化妝化得太濃,眉青眼黑血紅嘴唇,在陸銘看來就如妖怪一般。不過這“妖女”對陸銘倒蠻不錯,有時胖子罵陸銘時,她出來嬌嗔幾句便可解圍。她讓陸銘叫她“芳姐”,叫中年人為德叔。胖子麼,她沒說,陸銘嘴裏喊團長,肚裏喊“龜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