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水,”劉意略有些沮喪,“沒有水的潤滑,我無從著筆。”
“可這裏是柴房啊,到哪兒去找水?”福兒也跟著急起來了。
劉意裝模作樣地想了想,忽抬起頭笑說:“我有辦法了。就不知,你願不願意幫這個忙。”
福兒見他這不懷好意似的笑,本能地產生某種警覺,忙說:“你不要太妄想,我不一定會幫你!但你…,倒是可以說出來聽聽?”
“你可不可以在這兒大哭一場?大哭的同時不就有水了麼?”劉意很有些渴求地盯著福兒的眼睛看,仿佛久置沙漠的旅者忽而發現綠洲似的。
“哭?我怎麼哭?我現在又沒什麼傷心事兒。”福兒不僅哭不出來,還實際詫異到發笑了。
“並非一定是傷心時才要哭的。灰塵入你眼,你可以一哭;往事浮眼前,你也可一哭;甚至喜悅高興之時,也不妨哭上它一哭,那這時的眼淚反倒是你幸福的證明。總之,哭不過就是你對外表達情緒的一種特殊方式而已。”劉意笑著說。
福兒經他這一點撥,便決定試著幫一幫。她首先用灶台上的白灰迷住眼,果然,就有了少許眼淚。一旦哭出,情緒也就帶出來了。她馬上又回想起自己曾委屈無助過的那種種畫麵,便哭得更厲害了。當然,在這哭的間隙瞟見劉意正煞有其事地蘸著自己滴下的淚水書寫著,便又抽出空來笑了會兒;並笑中帶淚的對他說:“其他人要見我這樣,一定會把我當個神經病待!”
劉意也就趁便賠笑。他在心裏同時逐漸意識到:其實,這過程比那結果更重要,這看得見的丫頭福兒未必不比那看不到的小姐幸兒更美麗可愛;或者說,自己更享受的是當下這點滴的動情瞬間——但在終極誘人的結果未出爐前,以上不過就是那麼一想。
答完題後,付雲、雷隱、何顯、劉意便又規矩地站到門外,等候。按規定,幸兒姑娘閱完卷後,認定誰是她心中最悖論式的人,便可在第一眼見著誰。付雲、雷隱、何顯三人自然是表麵平靜實際忐忑地等著結果,劉意卻在事先嚴謹地推理著:最終的結果究竟會怎樣?無非幾種情況,一,幸兒姑娘壓根就沒來,搞一出戈多式的掉牙老劇,讓人掃興;二,當然是相中作為主角的自己,然後皆大歡喜式的結局,使人勉強能接受;三,不免就有些玄乎了。可能是四人中的任何一個,也可能全是全不是,還可能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宣布諸如“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式的懸念,更或者……
正想著,門內忽有一道金光從縫隙溢出,且越來越顯明亮。看來,幸兒姑娘是要親自出來了。四人都忙抖擻起精神。
門即將被最終開啟。在開啟的過程中,付雲及其順流派突然如碎片般消失了,但同時他的目光卻多少留下了點,且附著在劉意的眼上,使他有時也短視;隨即,雷隱及其逆流派也如聲波般隱遁了,但他的聽力也就此混合在劉意的耳根,讓他有時也偏聽;再然後,就是何顯及其明流派的如輕煙般揮發,不用說,劉意的所謂真實話語裏也摻雜了何顯的,令他有時也虛言。空蕩蕩的門外便隻剩下孤身的劉意一人。
劉意正發著冷汗驚詫於這一事實,幸兒姑娘卻終於完全地走出了。可就在劉意要與她目光對接的那一瞬,他發覺…發覺即便是這般矛盾重重的自己竟也不複存在了。或者說,他其實連發覺都沒發覺就在對接的那一刻,無所有的湮滅掉了。
猛地睜開眼——竟還是茫茫的黑夜。窗外卻已下起了淅瀝的冷雨,點點滴落到不眠人的心裏。
一間黑魆魆的房,一張硬邦邦的床。同伴們都還在或香或沉的睡著,有的甚至還打起了鼾。然而看似清醒的舊夢卻也隔絕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