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登粉墨·看飛觴(2)(1 / 2)

“我可不是來催妝。”四少笑著將一隻朱紅錦盒擱在梳妝台上,“這個收著,待見了傅老夫人,你來獻壽。”小小一方錦盒並不出奇,蕙殊看一眼,遲疑道,“我去獻壽,這不合禮數吧。”“怎麼不合?”他挑眉一笑。她既不是他薛晉銘的什麼人,又怎麼好貿然替他在尊長跟前獻壽。這層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卻明知故問。蕙殊有些惱了,“平日做做幌子就算了,要到總理高堂跟前現眼,我可沒這分量。”

四少凝視她,靜了一刻,卻無慍色,“這幾日委屈你了。”他將話一挑明,令她滿腔委屈如被發酵,漲上來就收不回去。連日困惑都在心頭結成一股鬱氣,蕙殊衝口道,“我不明白,你分明在南邊過得好好的,何必要來北平看這些官僚臉色?難道我們大老遠來到北平,就是為了吃喝玩樂,整日同這些人胡混?”

話音落地,覆水難收,明知會觸犯他,還是將這番話說了出來。蕙殊背抵妝台,低了頭,眼圈泛紅。等半晌不見他發作,抬眼卻撞上他無奈的目光,撞上他滿目的黯然。

“現在你所不能理解的事,未必就是錯事。”他緩緩開口,語意透涼,“小七,你隻需明白這一點,我雖不是君子,也未必如你所想的不堪。”

蕙殊心裏一滯,想解釋卻不知如何說才好,隻呆呆地看著他一言不發轉身,青衫寥落背影,透出莫可言說的孤寂。

身為總理高堂,傅老夫人的八旬大壽卻毫不張揚,僅在傅家祖宅設了壽宴,請的都是傅家裏外親眷,其餘賓客婉謝,禮金一律不受。傅老夫人娘家姓楊,祖上自前清就是翰林,世代書香傳家,門庭興茂,親眷眾多。薛晉銘的母親是她娘家表侄女,未嫁時與她多有親厚,此番老太太知道四少回了北平,很是歡喜,再三囑咐要他來赴宴。

今日徐氏夫婦也隨同前往,早早的就來等著四少。以傅家如日中天的聲勢,能借四少與老夫人這點淵源的光,徐季麟自然是求之不得。

“傅老夫人明言在先,不許收一文錢禮金,誰若不聽便不是她的子孫。”胡夢蝶笑道:“老太太是個清淨人,可惜兒子不是什麼好官。當著老太太不收禮,隻怕轉身要得更多。”

“小蝶!”徐季麟從前座回頭嗬斥,“不要亂講,總理官聲也是隨便議論的?”“不說就不說。”胡夢蝶撇了撇嘴。蕙殊見四少一直側臉看著車窗外,無動於衷的樣子,隻好自己尋思著找個話題,“聽說傅家請齊了四大京班,那幾大名角今日都要登台?”“是,老夫人沒別的嗜好,一愛繡品,一愛聽戲,咱們今兒也算有耳福了。”

胡夢蝶心思玲瓏,早將傅老夫人脾性喜好摸得清清楚楚。蕙殊這才明白過來四少送禮的苦心,那錦盒她已悄悄打開來瞧過,裏麵正是一幅素色繡品,卻不知會不會太過尋常。

車子往傅家馳去,一路開得甚急,轉入劉家市口卻猛然刹住。前方密密的人叢,有男有女,參差高低不齊,列著齊整隊伍朝這邊過來,並肩挽臂軋斷了路麵。最前方的人拉開巨幅白布,上麵粗大黑字觸目驚心。後邊無數橫幅豎旗揮舞,紙頁撒得漫天漫地,口號聲浪一陣高過一陣。道旁販夫走卒紛紛走避,前頭的車輛已經湮沒在混亂人群中,進不得也退不得。

徐季麟皺眉叫司機掉頭,從胡同裏繞道過去。胡夢蝶隨口抱怨了兩句,不耐煩地取出煙來,對前麵人群好似見慣不驚。蕙殊卻詫異極了,“這是學生遊行嗎?”

胡夢蝶嗯了一聲,“鬧了好些天了,還真沒完沒了……我說季麟,政府怎麼就非不放人,天天讓他們鬧,煩不煩?”

徐季麟冷笑,“你懂什麼,這樣輕易就放人,政府權威何存。”蕙殊聽得好奇,往日隻在報紙上看過這種情況。南方甚少有學生遊行,就是工人罷工也是少見的。車子剛倒入胡同,前麵的遊行隊伍已壓過來了,近處清楚可以看見那些學生揮動的胳膊與臉上的激動表情。

薛晉銘側目看蕙殊,笑了一笑,“你很感興趣?”“沒有。”蕙殊訕訕收回張望的目光,“我就瞧瞧橫幅上寫什麼。”白底黑字的橫幅大多寫著口號,如“嚴懲賣國政府”“還我自由”雲雲,更多寫著“抗議迫害學生領袖、要求釋放鄭、龐、陸三人”。“那三人被怎麼了?”蕙殊瞧著那幾個字,難耐好奇。“關著,也沒怎麼。”徐季麟冷哼,“這些混賬學生,唯恐天下不亂,念過幾個字就以為天下都是他們的,整日叫嚷民主、自由,也不看看眼下是個什麼爛攤子……老百姓要的是活命,政府要的是太平,幾時輪到他們要什麼民主?民主能頂吃還是頂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