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攻守戰
大戰即將來臨,我派遣一個人,騎著快馬,通知總舵主做好準備。
月圓之夜很快就到了。月圓之夜,大胖子梁廣寒和玩嫖客串子的大排,要約王林一起合圍王家祠堂。總舵主就在王家祠堂裏。這天晚上,他要禱告神靈,保佑黎民,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這天晚上,我們來到王家祠堂對麵的山頂上。月光像帶著冰渣的河水,照在身上異常寒冷。為了假冒王林手下的假和尚,我們關西幫全都剃光了頭發,夜風吹在錚亮的光頭上,讓人禁不住連打幾個哆嗦。
月光照著積雪,積雪映著月光,讓四野如同白晝。
王家祠堂的另一邊,也有一座山,兩座山遙相對應。那座山燃起了篝火,篝火在這樣的夜晚顯得異常醒目,篝火邊影影綽綽的人影也能夠看到。按照事先的約定,我們也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就是我們報道的信號。
十多分鍾後,對麵山頂上的篝火熄滅了。篝火熄滅,就是進攻的信號。我們這邊也鏟起泥土和積雪,覆蓋在篝火上,那些正在燃燒的樹枝發出吱吱聲,很不情願地熄滅了。
對麵山崗上走下了一群人,月光照耀著他們手中閃閃發亮的刀槍,他們逶迤來到王家祠堂的村外,埋伏在一片樹林中。我站在山崗上,看到一個騎馬的人飛馳而來,他帶來了大胖子梁廣寒的親筆信:速速夾攻。
我回複了一封信:速速照辦。那個騎馬的人拿著回信飛奔下山後,我帶著關西幫也下山了,我們繞過王家祠堂,埋伏在村後。
我站在一棵大樹後,聞到王家祠堂飄來的檀香的氣味,隱隱約約還有誦唱的聲音,我知道這個時候,王家祠堂裏正在舉行祈禱儀式。大敵當前,總舵主仍在禱告上天,祈求來年莊稼豐收。
月亮升上頭頂,午夜來臨,王家祠堂的祈禱儀式還在繼續,因為我聽到了誦唱聲。突然,村莊那頭傳來了喊殺聲和槍聲,不知道什麼東西被點燃了,火焰的光亮照徹天空。
我帶著關西幫,從村後來到了村前,村前正在激戰,呐喊聲、吆喝聲、刀槍相撞聲響成一片。我帶著剃光了頭發的關西幫衝過去,見人就砍,在明亮的月光下,要辨認誰是敵人,誰是自己人,很容易。凡是光頭的,都是自己人,凡是留頭發的,戴帽子的,都是敵人。
他們完全沒有料到“王林”會反戈一擊,他們在經過微弱無力的抵抗後,就潰敗了。王家祠堂的大門打開了,我看到豹子一馬當先,帶著一群人衝出來,雪光映著刀光,大胖子梁廣寒手下這些烏合之眾,像羊群一樣被衝散了。
然而,沒有看到大胖子梁廣寒,也沒有看到玩嫖客串子的大排。我感到情況不對,他們不應該就這樣輕易被我們擊敗,而且,他們也不應該隻有這麼一點蝦兵蟹將。
我和豹子合兵一處,沿著一條通衢大道追下去。追過了一處山腳,前麵是一大片樹林。樹林前密密麻麻站滿了人,足足有上千人的隊伍。那些蝦兵蟹將逃入了這支隊伍後,站住了腳。
我們也止住了腳步。
豹子看著我帶來的人,好奇地問:“這些都是什麼人?”
我說:“抗戰後期,我離開了大同,總舵主派我去西安,我做了關西幫的幫主,這些都是關西幫的人。”
豹子高興地說:“我們有了一支生力軍。”
我們望著樹林前那片黑壓壓的人群,明白對方人數遠遠多於我們,如果硬碰硬,我們隻會吃虧,我悄悄對豹子說:“快點帶人撤回王家祠堂,閉門堅守。”
豹子問:“你呢?”
我說:“我在這裏抵擋一陣,也會撤回來的。”
豹子說:“好的,你小心。”
遠處傳來了梁廣寒的聲音:“王林,你個王八羔子的,算你狠。老子本打算讓你先打頭陣,你們拚個兩敗俱傷,老子再出來收拾殘局,沒想到你竟然投敵叛變,你個王八羔子的。”
梁廣寒至今還不知道王林已經成了我的刀下之鬼,我對著梁廣寒喊道:“大胖子,王林已經被我收拾了,接下來,老子收拾的就是你。”
梁廣寒吃了一驚,他問道:“你是誰?”
我說:“我們有過一麵之緣,十多年前,在鹽池縣,你把鏢局的人約出來決鬥,暗地裏派人洗劫鏢局的貨物,你這個卑鄙無恥,肮髒下流的小人。那次你的陰謀沒有得逞,這次你的陰謀同樣不會得逞。”
梁廣寒沒有生氣,他哈哈大笑道:“如果不卑鄙無恥,不肮髒下流,那還能叫江湖老月嗎?”
我說:“人間有正義,江湖有正道,自古以來,邪不壓正,像你這樣一個江湖敗類,想當總舵主,豈不可笑!”
梁廣寒說道:“什麼叫正義?我當了總舵主,我就是正義。什麼叫正道?我當了總舵主後,我說的話就是正道。你甭給我講什麼正義正道,權力就是正義正道。”
梁廣寒剛剛說完,我聽到大排的聲音傳來:“對麵可是呆狗?你別來無恙?”
我說:“多謝你牽掛,我一切都好。”
大排說:“呆狗,你的死期到了。”大排的聲音依舊清脆平靜,好像兩個人在聊天一樣,從她的聲音中聽不到任何威脅和憤怒。大排是梁廣寒的高徒,這對師徒如出一轍地奇葩奇特,如出一轍地毫無廉恥,將不要臉進行到底。
我看到身後的人陸陸續續撤走了,我剛準備離開,突然聽到大排話鋒突變,她喊道:“追上去,剁了呆狗。”
樹林前的人像衝出圈門的豬一樣浩浩蕩蕩奔過來,我對著梁廣寒和大排喊道:“後會有期。”然後轉身奔跑。
我每跑一段路程,就看到路上擺著大石頭和樹枝,隻有路中間一條狹窄的通道可以通過,我知道這是豹子在撤退的時候,用來阻擋那些洶湧追趕的人的。我從容地穿過一條條通道,來到了王家祠堂。
王家祠堂是一座祠堂的名字,也是一座村莊的名字。
梁廣寒和大排將王家祠堂團團圍住,江湖曆史上劃時代的一件大事,今天就要發生了。
我回到王家祠堂,突然看到了冬梅。那個新晉北幫的當家人,那個遠離家鄉父母,出外尋找我的女人。
冬梅看到我,臉上帶著驚喜,他說:“我想著你在這裏,就過來了,沒想到真的能夠看到你。”
我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冬梅說:“總舵主有難,江湖上廣發英雄帖,我想,你肯定會馳援的。”
我笑著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冬梅,就會想起燕子和麗瑪。燕子犧牲在抗日前線,此後永遠也見不到她了,麗瑪呢?麗瑪去了哪裏?麗瑪是我心中永遠的傷痛,我對不起她,她和我在一起,我卻沒有帶給她幸福和快樂,最後還讓她悲愴離開。如果我能夠找到麗瑪,我隻看她一眼,看到她好好地,即使我看過她一眼後就去死,我也毫無怨言。
沒有誰能夠替代麗瑪在我心中的位置。這麼多年過去了,總以為忘記了麗瑪,可誰知道時光愈久長,思念愈濃烈。
大敵當前,我沒有和冬梅過多交談以前的事情。作為新晉北幫大當家的冬梅,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潑辣膽大,敢愛敢恨,不顧一切的女孩子了,她變得很理智,很內斂,她能夠恰到好處地控製自己的感情和言語。如果在今天,她就是職業女強人。
冬梅站在我的麵前,我看到她比我剛認識的時候成熟了很多,也蒼老了很多。江湖是把刀,它在一個人的額頭和心靈上都會留下深深的皺紋。
遠處走來了黑乞丐,他說:“呆狗,總舵主有要緊事要商議。”
我告別了冬梅。
總舵主坐在一間房屋中央,旁邊高高低低的椅子凳子上坐著豹子、三師叔、白乞丐、白頭翁、瞎子等人,我走進來,大家全都站了起來,向我表示感謝。
總舵主說:“沒有呆狗先取蔡家鎮,這會王家祠堂都已經被占領了。”
我說:“分內之事。江湖敗類王林惡貫滿盈,殺死了我的好朋友響馬瘦子和鐵柱,盤踞蔡家鎮,我早就想替朋友報仇。”
總舵主叫來大家,是商量破敵之策的。
白乞丐說:“王林被除,梁廣寒膽寒,他們盡管包圍了王家祠堂,但終究是七拚八湊的烏合之眾,軍心不穩,此時若能派一支奇兵,殺入他們陣營中,擒賊先擒王,定能取得奇效。”
豹子說:“我願率這支奇兵出擊。”
我說:“梁廣寒和大排,我都很熟悉,應該由我帶隊去。”
黑乞丐聽到我這樣說,就說道:“你都忙了好幾天,我這幾天一直歇著,應該是我帶著奇兵奔襲。”
豹子、我、黑乞丐爭執不下,誰都想帶著一支奇兵,趁著夜色,突襲安營未穩的梁廣寒。我看到這種情況,就說道:“他們人多,我們人少,一支奇兵,不如兩支奇兵,兩支奇兵互相呼應,他們顧此失彼,無暇應對,我們隻找梁廣寒,將他斬殺了。所以,兩路奇兵中,必須有我率領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