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長完顏靖遠快步上前,欲替文天祥代飲第一盞酒。卻被曾寰輕輕拉住了手。

“豈有鴆人陸夫子!”曾寰非常有把握地低語道。經常站在文丞相對立麵的陸大人雖然迂腐,卻不是個為了個人利益不顧大局的人。如果不想把整個國家都葬送掉,陸秀夫必然早己親自品嚐過了這壇佳釀。在完顏靖遠擔憂的目光裏,文天祥將酒一飲而盡。陸秀夫又遞上第二盞酒,代表留守官員的心意。文天祥舉杯相相謝,二人含笑對飲。然後是趙時俊奉上第三盞,代表趙氏皇族。在運動和酒力的雙重作用下,文天祥瘦削的臉上很快呈現出了幾分微紅。刹那間,文天祥腳步顯得有些虛浮,醉態可掬。是時候了,曾寰瞪著雙眼想。如果陳宜中還不死心,蒙古人欲有所動作,趙昺對鄧光薦的話田奉陰違,眼下文大人身邊侍衛最少,已經最佳行刺動手時機。他捏了捏完顏靖遠的手,慢慢向前移動身體。

完顏靖遠與曾寰一左一右扶住了文天祥,警覺的目光同時掃視過周圍每一個角落。什麼也沒發生,周圍百姓、官員善意地微笑著,看著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因為三杯淡酒而醉倒。這才是他們最喜歡的文丞相,有血有肉。喝了酒會臉紅,醉了後走路搖搖晃晃。而不是輕搖羽扇,算進天下機關卻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人物。

這種笑容讓人感覺很暖和,就像回到了自己家裏,與兄弟姐妹飲酒相賀般溫馨。曾寰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過於敏感,把皇上和留守官員們的心腸想得太壞。“他們真的像細作彙報的那樣試圖致丞相大人於死地而後快麼?”一霎那,曾寰狐疑地想。

陸秀夫笑著上前,指著長亭後的一謂兒馬車說道,“萬歲體諒文丞相鞍馬勞頓,特意把自己的馬車讓了出來。諸位隨我攙文大人上車,車裏邊有水果,還有醒酒湯。路途尚遠,文大人剛好在裏邊稍事休息,以便去參見聖駕,萬歲還在宮門口翹首以待呢!”

曾寰和完顏靖遠帶著滿腹狐疑鬆開了手,看著侍衛們將文天祥攙進了邵武工場為幼帝專門定做的馬車。在百姓的歡呼聲中,馬車徐徐啟動,順著官道駛向遠處的青色城牆。

“軍師,你不覺得事情有點怪異麼?”劉子俊縱馬上前,靠近曾寰身邊說道。

“是很奇怪,但那輛車是什麼情況,你也清楚!”曾寰壓低了嗓音回答道。此刻,行朝留守和大都督府隨員都上了坐騎,慢步跟在文天祥的馬車後。人多耳雜,他即便心裏有一萬個疑問,也不敢太明顯表現出來。

“不對勁兒!”劉子俊連連搖頭,心裏突然覺得很難受。這種傾全身之力打出一拳,卻砸在了團棉花上的空虛感令他額頭冷汗直冒。一切都與預想的不一樣,陳宜中的家將鄭虎臣沒有出現,預料中的刺客也沒有動作。就連蒙古人的細作,都在文天祥入城的前一夜消失得無影無蹤。作為情報收集分析人員,劉子俊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敵手的行動處處出你意料,就說明敵手已經完全取得了主動。當他發出最後一擊時,等待著你的結局隻有一個。

死,劉子俊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哆嗦,不顧眾人懷疑的目光,策動坐騎快行幾步追上文天祥的馬車,伸出手指,在車門上輕輕敲了敲。落指處發出清脆的聲響,這是鋼質車門特有的聲音。邵武軍械廠為幼帝趙昺定做的馬車四壁皆用薄鋼板鉚接,除了車箱兩側的雙層玻璃窗有些脆弱外,其他地方,即便用斷寇刃都砍不動。文天祥睡在車裏邊比騎在戰馬上安全得多。除非有刺客事先埋伏在車廂內,否則休息碰到他一根寒毛。

“子俊,什麼事!上來說”文天祥翻開車窗上的紗簾,隔著玻璃醉醒醒地吩咐。

劉子俊歉意地向陸秀夫等人笑了笑,拉開車門,跳了進去。借著紗簾透過來的日光,他看見文天祥毫無醉意的雙眼。

“丞相,事情過於順利,萬歲突然變了性子!”劉子俊用蚊蚋般的聲音說道。馬車裏的空間很大,他卻盡量躲開了文天祥那雙幾乎看到人內心深處的眼睛。

“唉!”文天祥回以一聲輕歎,然後,用同樣低的聲音說道:“你們把在甫安整訓的火槍營調到了城裏,又借著修養之名,把王老實、張狗蛋等人藏進了泉州。此刻大都督府在城內要兵有兵,要將有將,別人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丞,丞相!”劉子俊感覺到自己腦門上有“雨水”順著帽沿淌了下來,以修養的名義遣將,假水路轉進的名義派兵入城,都是他和曾寰等人未經請示自作主張的行為。大夥本以為順利把文天祥蒙過去了,誰料到文天祥根本不糊塗,把眾人的所用動作全看到了。

“子俊,如果今天皇上或陳宜中派出了刺客,你打算怎麼辦,是不是早把黃袍藏在了懷裏!”文天祥用手臂支撐著,在軟塌上直起身體,幽幽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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