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興四年秋七月,陳宜中欲效玉津園故事。進讒言大都督有反跡。帝惑,招大都督還朝。宜中暗遣死士於道,事敗,入宮欲劫帝北走。帝昺察其謀,殺之以謝天下,遣衛士盡捕其餘黨。

未幾,戶部尚書杜規、監察院正卿劉子俊等二十一人聯名上書,責帝無罪擅殺大臣。帝師鄧光薦以虜賊李治亭供詞示之,廣信侯趙朔、新昌侯趙恒皆證帝當日所處之險,群臣啞然無話。

八月,帝下旨拜大都督為護國公,賜九錫,劍履上殿。大都督敬謝不受。帝下詔罪己,重申約法,詔曰:“大宋文武百官皆有維護約法之責,違之者即為國賊,天下共討之!”

文天祥乃入城,與百官立誓護法。受護國公之職,合大都督府與行朝於一處。自此,六部盡遷於福州。帝昺再無早朝之累,遂潛心向學,未幾,竟大有所成。

一場劍拔弩張的權力爭鬥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結束了。有人暗自慶幸國家躲過了一場劫難,也有人為這樣的結果感到不滿。因為經曆這樣一場風波後,大都督府的權力一下子上升到了頂峰,朝野之間,再也沒有力量可以與之抗衡。

“宋瑞若為舜禹之事,從今而後,天下已無人能阻之!”禮部侍郎張敬之捧起一杯酒,慨然道。天氣依然很熱,但他的話裏卻可聽到深深秋涼。

陳宜中被殺,傻子也能看出來他被趙昺當成了替罪羊。作為同謀,張敬之並不為陳宜中的命運感到惋惜,畢竟他是這場政變的發起者和組織者,失敗後必然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張敬之惋惜的是大宋朝的國運,在事變之前,行朝在趙昺的帶領下還有三分左右大都督府的能力,如今,行朝已經完全成了一個擺設。

正向的抗爭卻收獲了反向的結果。大奸似忠的文天祥利用天下百姓的同情心和趙昺內心的負罪感掠走了行朝最後的權力。上次權力分割時留給行朝的禮部、吏部和刑部都搬到福州,歸屬於大都督府之下。連未參與紛爭的欽天監也並到了科學院中,留給趙昺的,隻是一個碩大的皇宮,還有皇宮裏百餘名太監、宮女。

“當年曹操、王莽,也不過如此,真不知道陸大人和鄧大人如何想的。以他二人能力、聲望,完全可以讓文賊之陰謀無法得逞!”新昌侯趙恒玩弄著酒杯,低聲議論。這是眾人最後一次聚會,馬上卓可、張敬之等人就要奉命北遷,留在泉州的宗族們再不可能像原來一樣與大臣們頻繁往來。

“陳大人遣刺客在先,鄭虎臣又變節投敵。情、理、法三項都被宋瑞占盡了,陸、鄧兩位大人縱然心向皇家,又能奈何!”吏部侍郎卓可以歎息聲相應。對於趙昺最後殺陳宜中謝罪的舉止,他非常的不滿意。陳宜中不敢堂堂正正地彈劾文天祥,派遣刺客在途中截殺,已經喪失了為政者應有的道德。趙昺在事後不敢承擔半點責任,反而丟卒保帥,更是懦夫行為。這種方式看似聰明,求得了一時平安。但有陳宜中的頭顱在前麵擺著,將來誰還敢再為宗室效力?

“那也,那也不應該……”廣信侯趙朔心中不忿,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他的年齡、閱曆都不及眾人,講不出什麼大道理,隻是心裏麵覺得這回輸得太冤枉,權柄本來就應該掌握在皇家手中,皇家想拿回來,忠臣們就應該團結一致維護皇家才對。偏偏大夥在手段和方法上不能統一,力量不能集中,以至於被文天祥輕而易舉地擊敗。

“沒什麼那也,我等力量本不及人,又不肯采用堂堂正正地手段與人爭。暗謀失敗後把柄盡在人手,自然處處被動了。好在如今強敵環伺,宋瑞不敢行篡奪之事而亂軍心。否則,那天他直接率軍殺進宮來,又有幾人敢為陛下擋之?”卓可搖頭,悻然道。

想想當然情形,眾人皆感到有些後怕。文天祥遇刺後民心洶湧,若真有人登高一呼,號召百姓清君側,恐怕在座諸位已經沒有幾個人能活到今天。

喝了一會兒悶酒,眾人的情緒愈發沮喪。怕歸怕,大夥卻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文天祥一天天將趙氏江山改為他姓。大宋三百餘年不殺士大夫,無論為了報恩,還是為了眾人今後地利益,大夥都必須與文天祥抗爭到底。

“今後我等皆不在萬歲身邊,如萬歲仍存進取之心,侯爺切切要提醒萬歲,行正事不可以暗途。”卓可捧了一杯酒,舉到廣信侯趙朔麵前,不放心地叮囑道。

如果當日幼帝身邊不是由趙朔、樂清揚等幾個毛頭孩子慫恿著,以他的聰明,也不會默許陳宜中地冒險舉動。如今各部盡遷往福州,留在皇帝身邊的隻剩下這些毛孩子。如果他們再惹出什麼大麻煩來,恐怕鄧光薦和陸秀夫等人也保護不了皇帝的安全。

“如今,文賊集軍政大權於一身,握六部官員於己手,我等無兵,無權,還有什麼正途可於文賊相爭?”趙朔端起酒杯,與卓可捧了捧,低聲反問。

這才是他前來給眾人送行的最終目的。因為對行刺之事不滿,陸秀夫已經不肯再私下入宮覲見,帝師鄧光薦又心向大都督府。群臣中可以給趙昺出出主意的,也就剩下了這個迂腐的卓夫子,還有和他同樣冥頑不化的禮部侍郎張敬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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