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丞相伯顏帶領北元主力匆匆趕到奉新城外的時候,激戰已經結束。宋軍收拾了俘虜與自家傷兵後大搖大擺返回了城內,留給元軍的隻有滿地屍體。

躺在泥地上的屍體有八千多,加上被俘的,趁亂逃走的,這一戰元軍的總損失將近兩萬。雖然戰死和敗逃者主要是伯顏從襄樊與兩淮強拉來的新附軍,如此結果也足夠讓蒙古將士們感到羞辱。

“這群殺才!”上萬戶火者不花用腳踢著地上的“屍體”怒罵。他腳下那個身穿蒙古軍千夫長服色的武士顯然還沒完全死透,嘴裏發出微弱的一聲悶嗯,緊接著,是兩句熟悉的蒙古語。

“水,水,救……”生命垂危的千夫長掙紮呼救,肩膀上有一記刀痕斜劃向下,從肩胛骨一直切到了腰胯,隨著他身體的翻滾,黑色的血沫再次從皮甲後大股大股湧了出來。

“兄弟,給你水!”火者不花蹲下身軀,一刀切斷了百夫長的喉嚨。憂傷的感覺隨著鋼刀的切下動作頃刻籠罩了他的周圍。幾個侍衛悄悄地側過頭,把目光看向了別處。

別處也在重複同樣的舉動,蒙古軍中缺乏大夫,把傷到如此程度的彩號交給隨軍薩滿,隻會延長他們痛苦的時間。況且,即使個別人有幸被救轉回來,伯顏大人也會將他們綁縛到轅門外明正軍法。這些蒙古武士身上的傷口在背部,明顯是潰逃時被人從後邊追上砍中的。對於臨陣潰逃者,任何能打仗的軍隊都會用同樣的方法處置。

“兄弟,走好!”“兄弟,長生天保佑你!”祝願在戰後的沙場上一遍遍被重複。負責清點準確結果的武將們回來時,手上都沾滿了血。算上被他們親手“送回”草原的亡魂,蒙古軍的死亡人數高達兩千七百餘,不知所蹤的人數也足夠組成一個千人隊。

一部分死者是戰敗時在混亂中被人所殺,還有一部分人在攻城時陣亡。最為荒唐的是死在戰場邊緣的二百多名蒙古武士,他們是聽到畢力格遇險消息,從別處第一波趕來救援的騎兵。兩千多人的隊伍有備而來,卻迎頭遇到了一群渾身是血的破虜軍鐵騎。

“末將,末將在馬尾後綁了樹枝,造足了聲勢,本來以為可以把對手嚇走…….!”下萬戶哈達跪在地上,惶恐地向伯顏彙報。

他這仗輸得實在有些委屈,當聽到奉新城外的炮聲激烈異常時,駐紮在附近的幾支蒙古軍都認為畢力格又在忠實執行伯顏的將令,虛張聲勢。隻有哈達對戰局放心不下,帶了兩個千人隊前來助威。結果才走到半路,就遇到從畢力格營中跑下來的潰兵。哈達費了好大力氣攔住了其中一股,仔細詢問,知道畢力格不小心被人殺了“回馬槍”。為了從戰場上救下更多的人,他命令麾下將士們砍了樹枝綁於馬尾巴上,冒充是大軍來援。卻沒料想碰到一夥不要命的破虜軍騎兵。雙方一接近,哈達的偽裝立刻被對手拆穿。慌亂之下,他不知道後麵還會有多少破虜軍殺過來,隻好留下三個百人隊阻擊對手,自己則帶著大部分人馬暫避破虜軍鋒芒。結果,三個百人隊活著回來的弟兄不足五十,其餘的全被對手砍死了。

“你起來吧,過不在你。今日你能第一個趕到戰場上救援,無論結果如何都有功勞!”伯顏看著跪在地上等待處罰的哈達,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笑的是這個年青將領居然相信漢人中間流傳的故事,試圖用樹枝綁在馬尾巴上來嚇唬敵軍。生氣的是哈達做事有始無終,既然趕到沙場了,無論如何也要與破虜軍鬥上一鬥。江南西路的破虜軍總數不超三萬,就算全集中到奉新城裏來,也不至於在擊潰了畢力格所部人馬的同時,還能分出兵來圍點打援。以當時的情況,下萬戶哈達當時隻要稍動點腦子,完全可以將為數不多的破虜軍騎兵全部消滅。

大敗之下,在局部戰場消滅四百多人的破虜軍騎兵的戰績不足以挽回任何人的顏麵。但對於蒙古軍來說,哈達這次避讓,卻意味著人數超出對手四倍的蒙古騎兵在戰場上不敢與破虜軍騎兵硬碰。這種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事情被哈達做了出來,伯顏就是砍了他的腦袋也絕不為過。

“謝大帥不殺之恩,功勞末將不要了,但有些東西,想請大帥過目!”哈達叩了個頭,委委屈屈地站了起來,臉上沒有半點兒被記了功後的喜悅之色。蒙古人素重英雄,看不起膽小者。他在敵情不明時選擇暫且避讓固然有一定道理,但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和所部士卒將得不到同僚的好臉色看。

“呈上來吧!”伯顏和氣地命令道。哈達在這個時候給自己看的東西,肯定與畢力格大軍潰敗的事情有關。在初步檢點戰場時,伯顏就感覺出了事態怪異。按道理說,畢力格不應該敗得如此慘。就算他是疏忽大意被對手所乘。但麾下這支蒙古軍的戰鬥力有多強伯顏自己清楚,特別是畢力格身邊的衛士,即便對上海都麾下縱橫大漠的精騎,一個也能擋住對方三個。而來自破虜軍的敵手竟然能在突破弓箭手攔截後將畢力格一擊而殺,除了出其不意這個因素外,肯定還有別的輔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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