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鄒洬驚呼。趕緊整理了一下衣冠,快速迎出大帳之外。張世傑與陸秀夫因為與大都督府政見不合,早已主動避嫌交出了兵權。他們能在這個時刻放棄個人成見趕到江南西路前線來,完全出乎了鄒洬的預料。

風雨中的河山間,白發蒼蒼的陸秀夫,高大魁梧的張世傑,還有百餘名鄒洬名字都叫不清楚的前江淮軍退役將領走了過來。在他們身後,滿身泥濘的退役老兵、地方警備部隊還有無數福建、廣南的山民,擎著鋤頭、菜刀、長矛等簡陋兵器,長龍一樣向軍營靠攏。

“鄒將軍,老夫帶著一百江淮子弟,特來聽你調遣!”張世傑站穩腳步,鄭重向鄒洬行了一個破虜軍軍禮。百餘名江淮軍舊部同時握拳於胸,躬身致敬。這一刻,他們再不份誰是江淮軍殘部,誰是破虜軍新銳,國家存亡麵前,大夥都做出了共同的選擇。

“老夫不能提刀,卻願意用手中之筆,記錄諸公血染的風采!”陸秀夫長揖到地,衝著鄒洬、張唐、曾寰、秦逸雲、蘇劉義,端端正正行了一個華夏古禮。

鄒洬、張唐等人趕緊以軍禮相還,大宋立國以來重文輕武,三百多年,這是第一次士大夫向武人折腰。

“一起來!”陸秀夫向身後大喊了一聲,幾個文質彬彬的士子分開人群上前,遞給他一把短刃。陸秀夫脫帽,在眾目睽睽之下揮刃,接著雨水將滿頭白發盡數剃去。隨著他的動作,百餘名文人墨客解去方巾,當眾削發。

“大人!”鄒洬試圖阻攔,卻不知道該先攔住誰,也不知道陸秀夫的舉止為何如此古怪。

“既入軍中,我等皆為將軍麾下士卒。願聽軍令調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陸秀夫擺了擺手,阻止了鄒洬的進一步行動。提高了聲音,向所有破虜軍將領解釋道。

“韃虜不除,永不蓄發!”老將張世傑伸手除下鐵盔,把早已剃得光光的頭顱伸進雨中。

“張將軍!”鄒洬感動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他明白張、陸二人的心思,削發,一方麵為了銘誌,一方麵還在以實際行動告訴破虜軍眾將,他們的到來,不是為了搶奪軍隊的指揮權。

“哈哈,剔了頭果然涼快!特別是有雨澆著,全身上下都跟著爽利!”一個書生的戲言打破了場麵的凝重。此人身子骨單弱得如竹竿,卻挑了件長長的儒衫,被風吹雨打,活脫一張秋後的荷葉。

“諸位先進營取暖,然後咱們再商討眼前戰局!”曾寰笑著看了書生一眼,向眾人發出邀請。匆匆一瞥間,他認出了那個儒生的身份,此人名叫吳宇林,向來視大都督府為寇仇,在國家危難時刻,卻主動放棄了自己的成見。

“多謝諸公信任,鄒洬定不負諸公所望”!鄒洬抱拳施禮,這一天他盼了許多年。新政的舊政之間的衝突讓昔日的朋友成為陌路,而今天過後,華夏英傑將緊緊團結在一起。

“你盡管調兵遣將,我和蘇劉義給你當爪牙。同來的江淮軍舊部和軍校士官一道去前線,做都頭、隊正隨便安排。大夥既然來了,就不是衝著什麼功名!”稍做休息之後,張世傑主動向鄒洬請纓。

“伯顏攻得緊,大夥來得正是時候”?鄒洬在一旁感激的說道。“張將軍和蘇將軍經驗豐富,若能在中軍給鄒某出謀劃策,則鄒某求之不得!”

雖然張世傑大度,鄒洬可不敢把這個曾經當過大宋三軍最高統帥的張世傑擺到第一線去,一旦此公有個閃失,則有人又找到了打擊大都督府的借口。

“鄒將軍,莫非是嫌張某老否?”張世傑拍了拍腰間佩刀,笑著問。“隻是腰間寶刀未老,胸中豪情尚在。況且戰死軍前,是武將應有之命!”

“豈敢,需要張將軍出馬時,鄒某定不拖延。此刻正有軍務大事,有勞將軍為鄒某謀!”鄒洬穩穩地把話題岔到了別處,揮手叫過秦逸雲:“秦校尉,把最新敵情給張將軍介紹一下!”

秦逸雲領命出列,走到沙盤前,指指點點綜述了目前敵我兩軍的情況,臨了,又補充了一句:“忽必烈進攻陳吊眼將軍的第二師,伯顏唯恐他的主子吃虧,所以情急拚命,這幾天攻勢得正急!”

“你說伯顏要拚命?”張世傑楞了一下,問道。印象中的伯顏沉穩大度,絕不該是一個貪功冒進的將領。

“我們分析,他是為了給忽必烈製造機會!”鄒洬走到另一張全國戰勢圖前,低聲解釋。地圖上,參謀剛剛把忽必烈的動向添上去,濃濃的一道黑色箭頭,直撲登州。

“忽必烈老了,他也有今天!老夫等這一日,等了近二十年!天佑華夏,天佑華夏啊。”張世傑抬起頭,帶著淚光喃喃道。在他的戎馬生涯中,多少大宋名將折在忽必烈之手。如果忽必烈再年青十歲,他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而歲月很公平,無論是蓋世梟雄還是絕代名將,終歸有老去的那一刻。

走到地圖前看了片刻,張世傑心情漸漸恢複了平靜。想了想,低聲建議道:“無論事實是否如你所料,荊湖南路的攻勢都需要加緊。如果咱們能在忽必烈攻下登州之前給伯顏以重擊,丞相那邊即便稍受挫折,也能把忽必烈堵在江北”!

“正該如此!”鄒洬高興地答應。張世傑能為文天祥考慮,而不是僅僅著眼於江南西路戰局,這是今天第二次讓他驚喜的事。如果當年文丞相北進時,張將軍…….。鄒洬偷偷地在心中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眼下,戰局正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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