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蝶顏飄然升空,如同仙落凡塵後再次歸天。
萱影抬頭看著遠去的身影,那具曾屬於自己的身體,有些恍然,似乎不敢相信曾經賴以生存、無比熟悉的肉身,竟然以如此陌生的氣息在眼中消失。她突然想起一些話,來自遙遠戰亂時代的俗世詩人:朝陽夕露,蜉蝣斷魂,千年玉老人空守,緣來夢盡是新生。世道浮浮沉沉,一世漂泊類轉蓬。固往日之堅守,換今朝、獨憶淚垂。傷年華逝水,笑偏執為誰,情到深處言不舍,棄時隻因情更深。
這樣一首缺乏嚴格韻腳變幻與轉承啟合的詩歌,卻因其撲朔迷離的情感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已成為雪狐之身的萱影,在回想同意換魂前的複雜思緒與整理夢蝶顏的記憶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這首俗世之作。
夢蝶顏說的話沒錯,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就拿最基本的一點來說,千瀧隻記得一個叫雪女的人曾經欺負過他,卻從沒有見過狐妖之身的雪女,更不知道萱影這個名字。就連萱影自己,下意識裏還是把自己當成雪女,是不是會把爪子想象成手。一旦付出的愛得不到想要的結果,自己又會做出怎樣的舉動呢?
“可我終究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僅僅是為了保護他。我對他的愛絕對沒有帶任何的私心,不是嗎?”萱影自我安慰道,又搖搖頭歎息:“唉,我怎麼忘了七情和六欲一樣,自誕生之日起,就都有自私的一麵呢?”
萱影的心中很亂,一次純屬心血來潮的跟蹤,到現在這種難以想象的變化,其中,出於愛情的成分究竟又有多少呢?在將來的某一天,當心中那種對千瀧的特殊感覺消散的時候,自己會不會後悔莫及呢?萱影搖搖頭,努力不去想這些:“隻因為付出超過了預想的程度就退縮了嗎?還是夢蝶顏的記憶影響到我了呢?雪女……不對,是萱影,你要相信自己的感覺,愛情這種東西,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哪怕是失敗,也不能傷害自己。”
夢蝶顏的記憶一點點完美融入萱影的靈魂中,萱影想了一下,還是把靈魂的形態變成了九尾雪狐,與肉身一致形態的靈魂,能更有效地控製肉身。麵對長達三千年的記憶量,雪女先是迫不及待地找出了有關自身身世的記憶。
大概是在一百多年前的深冬,一名懷孕的婦女在一輛馬車上生下了一個女嬰,血腥味引來了數量多達兩百多隻狼的大型狼群。男人與隨行的守衛一同與狼群拚殺,掩護婦女和女嬰撤離,在這個過程中,男人的為數不多的隨從相繼被狼群殺死,男人和載著他夫人與產婆的馬車被剩餘的將近一百隻狼團團圍住,隨時都有被撕成碎片的可能,隻是群狼還沒有吃完那些隨從的屍體,故而沒有急著下手。可她的妻子卻因產後受驚過度,一直處於虛弱狀態,在最後幾名隨從的屍體即將被吃完的時候,空曠的林地上空突然傳出一句話:“我可以救你們。”
這是一名男性的聲音,非常柔和,高貴如神祇,男人當場激動得下跪,一些狼不明所以,上前撲殺,卻被凍成冰雕,遠遠地甩出去。
男人感激涕零,求神人立刻擊殺這些餓狼,空中的聲音卻再次傳來:“把你們的女兒交給我,她將得到雪神的眷顧,擁有你們難以想象的壽命,並會在有朝一日成為雷音的巔峰強者之一。條件是不過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身世,你們也隻能在有生之年秘密地在遠處看她幾次,除此之外,你們永遠不能再與她相見。”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身處於虛脫狀態的婦人卻從馬車上衝了下來,大喊大叫道:“我不同意,這是我的骨血,哪怕她隻是個女孩,她也是我生的,你不能把她往神魔不清的東西手上送!絕不可以!”
婦人大叫著,沒多久便暈了過去。空中的聲音再次傳出:“你女兒是冰雪之軀,你妻子就算生她時不受驚嚇,也十有八九會死於冰寒,如果你把你的女兒交給我培育,我就幫你救回你的妻子。要是你不信我的話,盡管可以等上三天,三天後,不管馬車上的資源有多富足,你的妻子都會被凍成冰屍。要妻子還是女兒,你考慮清楚。”
男人麵色痛苦地沉默了一會,起身將婦人抱進馬車中,出來時手上抱著一個嬰兒,不舍地在嬰兒的小臉上婆娑了許久,茫然自語道:“我能給這孩子取個名字嗎?”
“可以,不過在達到雪神的要求之前,她不能知道自己的名字。”
男人緊緊盯著用毛毯裹住的嬰兒,半天才語重深長地說:“孩子,你的名字叫萱影,林萱影,你的父親叫林齊,你的母親叫周萱,等你強大了,你一定要想起這段剛出生時的聽到的話……父親沒有辦法,不是自私,是因為愛,你要記住,是因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