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最後一個男人(1 / 3)

離開醫院,蕭紅的身體不見好轉。

依然是寒冷,蕭紅覺得,這個冬季異常寒冷,比哈爾濱的冬天都冷。香港的冬天,已經習慣了這種輕度潮濕寒冷的人們是不用點煤火爐子取暖的,最冷的時候也就是那麼幾天,穿上件夾襖就扛過去了。蕭紅耐不住濕寒,在臥室燃上爐子,情況才稍稍好了一些。

頭痛、無力、劇烈的咳嗽讓她無法安寧下來,無法拿起筆來寫作。來看她的朋友們告訴她不要急著寫作,先把病養好再說。

她聽了大家的勸,決定好好養病。

時間已經是十二月初了,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現在回家了,端木蕻良依然顧不上她,他似乎比過去更忙了一些,連陪伴她的時間都沒有。蕭紅心裏多少有些怨,臥病在床的人都比較脆弱,她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溫情,但是端木蕻良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他不知道女人是需要體貼愛護的。怨恨和失落中,蕭紅不經意間就會想起蕭軍,想起她最需要一個有力臂膀的時候,蕭軍給她的愛,如果有蕭軍在,他不會整天把自己一個人扔在家裏麵不管的,雖然他照顧人屬於粗線條的,卻不會讓她渴著餓著。

朋友們為蕭紅的病況擔憂,他們覺得,蕭紅在家裏這樣的養病方式對身體康複不利,過些日子還是要到醫院去。柳亞子和周鯨文正籌集蕭紅下一步治病的費用。

抱病在床的蕭紅並不清楚,此時,一場大規模的戰爭即將在香港爆發。

1941年12月8日清晨,蕭紅被劇烈的爆炸聲從噩夢中驚醒。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吃力地想爬起來透過窗子向外麵看看究竟,那恐怖的聲音在她聽來這般熟悉,在上海聽到過,在武漢聽到過,在重慶聽到過,一路被爆炸聲追趕著逃到了香港,終究是逃不過去的,它又追到了這裏。

爆炸聲之後,是尖利刺耳的警笛聲,又是在搞防空演習嗎?似乎不像。

她心驚膽戰地半坐著,憑著經驗,憑著外麵人們嘈雜慌亂的聲響,心裏清楚意識到,戰爭不可避免地在香港爆發了,她現在這個狀況,已經無處逃遁。睡在一邊的端木蕻良也被爆炸聲驚醒,他走出屋門,想到外麵去看個究竟。

端木蕻良走出去,被時代書店的一個看門的夥計叫住,說有他的電話。

這個時候有誰會給自己來電話?端木蕻良過去接聽,是不久前來香港的一個名叫駱賓基的東北文學青年打來的,他打電話是向端木蕻良辭行的,來香港三個月了,蕭紅和端木蕻良給了他很多幫助,現在香港戰爭爆發了,他想回內地。

駱賓基的電話讓端木蕻良眼前一亮,他正發愁一個人無法轉移病重的蕭紅,孤家寡人的駱賓基不失為一個好幫手,他在電話中懇求駱賓基能不能晚走幾天,留下幫忙照顧蕭紅。電話那頭的駱賓基似乎沒有猶豫,立即答應下來,說自己馬上過去。他住的地方離九龍尖沙咀樂道八號很近,很快就可以趕過來。

端木蕻良心裏踏實多了,他放下電話,放心地走出去,他知道駱賓基一會兒就趕過來了,他可以安心地去街上打探消息了。

端木蕻良走後,蕭紅六神無主地躺在床上,她好害怕,她想找一個人問問外麵的情況,第一個想到的是柳亞子,柳亞子住的離她的住處不遠,她掙紮著起來讓人給柳亞子捎去一個便條,想讓他過來一趟。

端木蕻良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給柳亞子送信的人走了,也沒有回音,蕭紅在焦急的等待中,終於聽到一聲屋門推開的聲響,她舉頭看時,進來的不是端木蕻良,而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他沒有敲門直接就進來了,在這個時候,是顧不上講究禮貌的,蕭紅現在特渴望有人來,不管來的是誰,她都會覺得有了主心骨。

那青年氣喘籲籲的,驚魂未定,便先奔到蕭紅床前:“姐姐你沒事吧?”

蕭紅認出來,來的這個人是駱賓基,來自東北的一個文學青年,前不久剛剛來到香港,十月份的時候,他們見過兩次麵,他是從浙東一帶輾轉過來的,是弟弟張秀珂的朋友。

蕭紅嘴角展出一抹笑容:“我沒事,這不好好的。外麵怎麼回事?”

駱賓基說:“日本飛機轟炸香港了,這裏不安全了。”

是的,蕭紅住的地方已經不安全了,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轟炸機隨時有可能轟炸這裏,把這裏化作一片灰燼。

“必須抓緊離開這裏,實在不行就躲到九龍的農村去。”駱賓基急急地說。

此時,這個比蕭紅小了六歲的大男孩顯得特男子漢的感覺。

到外麵探聽完消息的端木蕻良終於一臉惶恐地回來了,他說九龍啟德機場那邊已經被日本的飛機炸毀了,飛機場炸毀之後,想坐飛機離開香港是不可能了。他滿臉愁苦,顯得特別無助,特別沒主見。端木蕻良見到駱賓基真的來了,也感覺很溫暖,畢竟有個人幫他拿主意,他心裏踏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