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這裏曾經是漢朝.6,帝國夕照》(12)(2 / 3)

舉目漢朝,誰才是綁架皇帝的最佳人選呢?王芬一想,馬上就想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曹操。

王芬眼光真不錯。後來,曹操劫持漢獻帝,挾天子以令諸侯,估計他的靈感就是來自王芬。

但是,當王芬把他的計劃全盤說出時,小曹卻拒絕了。

他很嚴肅地告訴王芬:更換君王這種事,是天下最大的災禍。當年,霍光之所以能廢劉賀,是因為他忠誠報國,並手握大權,才成功換人。現在,憑你和我等數人之力,就能翻江倒海?危險啊!

小曹說得很有道理,他此時的官職不過是個議郎,王芬不過是個冀州州長,他們倆聯手,就是再加十個王芬,也沒有當年霍光的實力。

王芬在曹操這裏碰了壁,並不氣餒,另外去找人。他熱烈邀請了平原人華歆、陶丘洪等人。陶丘洪一接到王芬的邀請函,就準備立即動身出發。

可就在這時,老鄉華歆卻在陶丘洪耳邊吹了一陣冷風。

他這樣警告姓陶的:更換皇帝這種事,即使霍光再世,也沒有把握成功。王芬這人性格馬虎又不果斷,他來做這事肯定失敗。

從頭到尾,我們看到王芬馬虎了嗎?沒有。他不果斷了嗎?也沒有。他可是精心策劃,果斷出擊。可是華歆卻說他失敗,這是為什麼?

華歆,字子魚,平原高唐(今山東禹城西南)人,漢朝名士之一。我們知道,後來曹操平定天下時,他熱心追隨,曹丕登基魏帝時,被拜為相國。

由此可見,這家夥也是一個有想法、有城府、有謀略的人。而他反對王芬的行動跟曹操一樣,論調基本一致。

他們都沒有選擇參與,理由估計是:時下王芬人輕言微,不相信他的實力,這是其一;王芬擁立的合肥侯沒有人氣,這是其二;即將崩潰的漢朝,可謂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劉宏一旦神靈附體,天下諸侯名臣一旦聯合保皇,踩死他們比皇甫嵩踩死張角可是容易多了,這是其三。

一句話,造反風險大,入行需謹慎。曹操有的是時間,憑什麼現在就下手去做那種冒失的投機?

說來說去,我們還可以再加上一條,劉宏命大。

此時,王芬拉不到人,已是相當鬱悶,孤立的他又聽到一個不幸的消息——劉宏取消重返故地的計劃了。

最致命的是後麵的這條:劉宏下詔,命令王芬解散部隊,全體複員,並且到洛陽城來彙報工作。

一股冰寒的不祥之氣由腳底生起,直往頭上躥。壞了,計劃泄露了。

真相呢,真的是王芬的計劃泄露了?

據說是這樣的,當劉宏準備出行時,突然收到太史一道奏書,說他觀察到北方夜半,有一條赤氣從東到西,橫貫夜空。按星象說來說,這是北方有人在搞陰謀,準備謀害陛下,所以建議不要前往。

這個事說得有鼻子有眼兒。但我還是認為,王芬謀殺劉宏的計劃應該是泄露出去了。然後有關人士,為掩人耳目,拿天象來說事警告劉宏。

王芬也堅信,他的行動肯定是泄露了。要不然,劉宏不會解散他的部隊,還要召他回洛陽彙報工作。

王芬隻好選擇了逃亡。天下茫茫,君將何往?王芬回到平原,自殺絕世。

三、皇甫嵩重出江湖

王芬死了,我想他在地下肯定會痛罵華歆這個烏鴉嘴。可對劉宏來說,他肯定喜歡華歆這樣的烏鴉嘴。盡管有烏鴉嘴幫助,可漢朝的根本性問題還沒辦法解決。

主要是鬧事的人不見減少,反見增多,範圍波及的地方也越來越廣。麵對整體失控的態勢,法術大師告訴劉宏:據天象顯示,洛陽城可能危在旦夕,南北兩宮要發生流血事件,陛下必須作好準備。

洛陽城危險,這種事情都不必看天象。看看路邊死人和每天的軍事情報,劉宏大約都知道,亂民攻進他的首府,那是遲早的事。

為什麼會這樣?其實不是敵人猛烈,而是自己太無能。

的確無能,連換三個太尉,都沒人整出一個辦法。但是法術大師醜話說在前頭了,別人都想不出辦法,隻能靠自己了。

於是乎,劉宏征召天下部隊,聚集洛陽城,進行浩大的閱兵儀式。他披甲戴盔,騎著戰馬,自稱無上將軍,雄赳赳氣昂昂地從部隊麵前走過,口號排山倒海,響徹雲霄,好不壯觀。

場麵看似很強大,其實劉宏心裏虛得很,但又不得不裝。可裝得了今天,能裝得了明天嗎?到時亂民殺進洛陽城,再想裝就是死路一條了。

於是,劉宏就拍拍腦袋想道,看來要搞定天下亂民,不請那家夥出山是不行的了。

劉宏心裏想的那家夥,就是皇甫嵩了。

公元188年十一月,劉宏親自出馬,請皇甫嵩出山,拜他為左將軍,並統領前將軍董卓部隊,兩人各率二萬人,總共有四萬人。

皇甫嵩出山第一戰,就是剿滅圍攻陳倉的造反部隊。這支造反部隊是漢朝的老相識了,這就是韓遂和馬騰的造反兵,他們共同推出的頭目名叫王國。

我們知道,皇甫嵩和董卓都是涼州人。出門在外,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何況兩人還是共同效忠於一個皇帝,應該是好說話的。這話如果放在誰身上都是成立的。但是董卓會告訴你,他不信這一套。如果說淚汪汪,那也是被逼急流的眼淚。

比如現在,他就被皇甫嵩逼急了。

董卓和皇甫嵩碰麵後提議,立即趕往陳倉,救援被困之城。皇甫嵩大手一揮,說了一字:不!

董卓很不解,皇甫嵩就慢悠悠地給他上了堂課。

他這樣告訴姓董的:兵法說,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人之兵。是以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我,可勝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餘。有餘者動之於九天之下,不足者陷於之九地之下。

董卓聽出來了,皇甫嵩給他講的是孫子兵法。都是同行人,都是江湖老手,這一套他早爛於胸中,還好意思拿出來講?

皇甫嵩似乎看出董卓心中有氣,裝作看不見,仍慢慢地道出他不急於出兵的原因:陳倉城雖小,但牢固得很。王國的部隊看上去很強大,但沒有個一年半載,是拿不下陳倉的。我們就先等他們打累了,玩膩了,然後再出動,以逸待勞,他們想不被收拾都難。

皇甫嵩一番話否決了董卓的作戰方案,他無話可說,隻好搬出板凳,陪著皇甫嵩看戲。

殊不知,這場戲看得董卓心裏甚是壓抑。他一坐就是冬去春來,前後總共有八十天。

這八十餘日,果然被皇甫嵩說中了,神奇的陳倉城猶如銅牆鐵壁,而王國的部隊像一群熱鍋上的螞蟻,在城外轉來跑去,就是找不到進城的突破口。

這時,隻見皇甫嵩悠悠地站起身來,對董卓說道:董將軍,現在我們可以出發了。

皇甫嵩說出發,就出發了?

董卓心裏很不舒服。你叫我坐,俺坐了,你叫我出發,俺沒那麼隨便出發。好吧,你之前不是給我上孫子兵法嗎,現在我也可以給你上上課。

於是,隻見董卓突地站起來,對皇甫嵩說道:我認為,現在不是追擊他們的時候。

皇甫嵩很嚴肅地問道:為什麼?

董卓裝出一副胸有兵略的樣子,悠悠地說道:兵法曰,窮寇勿追,歸眾勿迫。今我追敵,是迫歸眾,追窮寇也。困獸猶鬥,況大眾乎?

沒錯,孫子兵法是有這麼一段話,大約意思就是,不要亂追敵人。野獸急了都要跟人拚命,何況現在政府軍追殺的是一幫亡命之徒。

皇甫嵩一聽,笑了。

董卓話語剛落,隻見他說道: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銳也。今而擊之,待其衰也。所擊之師,非歸從也。敵眾且走,莫有鬥誌。以整擊亂,非窮寇也。

末了,他又告訴董卓:如果董將軍害怕了,就在後麵給我打後援,我自己去追他們就是了。

皇甫嵩說完,就率兵走了。

然而皇甫嵩一走,董卓就後悔了。

皇甫嵩出兵後,勢如破竹,一路追殺,斬首敵人萬餘,造反兵頭目王國也不幸被他幹掉。

看著眼前這一切,董卓顏麵掃地,想拿刀殺人的心都有了。皇甫嵩,算你狠!他在心裏默默地念叨著這句沒有品位的話。

在造反兵方麵,王國雖死了,但韓遂和馬騰還在。接著,韓遂等人又推出新的首領,繼續造反。但是,造反兵被皇甫嵩這麼一掃,像茄子被秋霜打過一般,全沒了生氣。麵對萎靡之勢,韓遂無可奈何,不久,他們再起內訌,彼此殺得熱火朝天。

一句話,他們遇上皇甫嵩算是完了。

造反兵完了,董卓也要跟著滾蛋。接下來發生的一係列事件,讓他對皇甫嵩簡直都要恨到骨子裏頭去了。

先是劉宏來了一道奏書,說要拜董卓為少府。董卓一聽,心都涼了。他一眼就看出來了,拜官是假,奪權是真。如果真的接受劉宏任命,去洛陽城當官,等於是老虎進了籠子,那真的是玩完了。

董卓是一千萬個理由不想走。亂世當前,手握重兵,就好像家裏的鍋裏有米,箱底裏壓著大把的銀子,這種感覺說有多踏實就有多踏實,他怎麼會願意走呢?

可是皇帝的任命書都來了,怎麼辦?

最簡單的辦法當然就是抗命不從。當然,翻臉也是一項技術,董卓深諳其道,寫了一道奏書,送到了洛陽城。

他這樣告訴劉宏:“感謝陛下皇恩浩蕩,拜我為少府。可現在的問題是,我想走,又走不了。您也知道,我的屬下都是來自湟中的誌願軍和羌胡等少數民族,他們知道我要離開他們,拖住我的大腿說,政府不發給糧食,也不發給他們俸祿,妻子兒女還等著米下鍋呢。

“這幫人,好的時候特別好,爛的時候也特別爛。如果我冒失就走了,擔心他們鬧事,給政府軍帶來麻煩,那我就不好交代了。

“既然我無法使他們接受命令,那就隻好留下來,做他們的思想工作。”

從以上一席話,我們可以看出,董卓敢於抗命,估計就是他們的兵是自己養活自己的。劉宏一個子兒都舍不得出,連糧食都不發給他們,讓他把自家的部隊交給政府,這等損私肥公的事,怎麼會答應?

董卓抗命,劉宏卻也無可奈何。

劉宏當皇帝這些年來,碰到董卓這種人還是頭一回。可鞭長莫及啊,召之不來,打之不得,隻能順之哄之了,於是董卓就成了劉宏的一塊心病。

董卓當然也知道,劉宏這個人壞事做了不少,但也不是傻瓜一個。他能下一次詔書,就能來第二次。隻要部隊還在他董卓手裏,劉宏無論怎麼睡都不會很踏實的。

說對了。

劉宏的確是睡不踏實,不久,他又下了一道詔書,拜董卓為並州牧。並且很明白地告訴董卓,你人可以走,但是你屬下的兵必須全部留下,讓皇甫嵩來統領。

董卓一看,心裏冷笑。什麼狗東西,老調重彈,想在虎口奪食,門兒都沒有。

於是,他再上一書,說:感謝陛下這些年的賞識,讓我掌兵十年有餘。然而我的兵眷戀我,離不開我,請陛下允許我帶他們回冀州,替漢朝效命守邊。

董卓的奏書一到洛陽,有人就跳起來要罵人。這跳起來跟董卓紅眼的人,不是劉宏,也不是皇甫嵩,而是皇甫嵩的侄兒皇甫酈。

皇甫酈正在皇甫嵩身邊跟班,他這樣告訴皇甫嵩:本朝失政,天下倒懸,能安危定傾者,唯大人與董卓爾。今怨隙已結,勢不俱存。卓被詔委兵,而上書自請,此逆命也。又以京師昏亂,躊躇不進,此懷奸也。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凶害,為何觀望不前呢?

皇甫酈不愧為皇甫氏後裔,長著一雙火眼金睛。此時,董卓的確有不祥之舉。他口口聲聲說要回冀州守邊,可結果他去了哪裏?移兵河東,以待時變。

董卓想幹什麼?沒人知道。但是大家都能看出,這家夥心裏裝的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今皇甫嵩與董卓已經結仇,如果不除,於國於己,都是貽害無窮。

但是,皇甫嵩卻這樣回答皇甫酈:董卓盡管有罪,然而我們擅自殺將,亦有罪矣。不如奏之陛下,請之自裁。

或許,皇甫嵩是想通過劉宏警告董卓好自為之,不要亂來。如果這樣,皇甫嵩就太仁慈了。農夫救了蛇,蛇不會感恩,何況,董卓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一匹惡狼。

果然,皇甫嵩給劉宏上書,說了董卓抗命不從問題的嚴重性。劉宏即刻下詔,責罵董卓,很自然的,董卓把這筆賬記在了皇甫嵩身上。

前仇未解,又增新怨,姓董的和皇甫嵩的梁子恐怕幾輩子都解不開了。

如果讓董卓選擇,當前最想做的是什麼,他會立即回答:殺了皇甫嵩。

如果沒有皇甫嵩,漢朝誰也搶不了他的飯碗;如果不是皇甫嵩,他那顆驕傲的心怎麼會被挫敗得如此悲傷;如果不是皇甫嵩,他怎麼會像一隻困獸一般,被劉宏看不順眼,欲除之而後快……

皇甫嵩,老子跟你沒完。

報複皇甫嵩,對董卓來說,那是遲早的事。遲早是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十年?

對董卓這種賭輸急紅了眼的賭徒來說,如果沒有報仇的機會,就算是一百年,他也得耐心等待。

誰也沒料到,就在這時,一個天賜的良機讓他找到了動刀的機會。

連蒼天也沒想到,包括皇甫嵩在內,整個漢朝的命運,都被董卓改變了。

四、超級陰謀

那個改變了董卓,改變了皇甫嵩,改變了天下所有人的,是一個人對塵世告別的消息。曆史仿佛都想把這一刻凝結,這是公元189年四月十一日。

這一天,皇帝劉宏於南宮逝世,年僅三十四歲。

劉宏揮一揮衣袖,連天邊的雲彩還沒作別,就這樣輕悄悄地走了。他走得挺輕鬆,可活著的人就要受苦受累了。這其中有兩位最為辛苦,一個是上軍校尉蹇碩,一個是大將軍何進。

他們之所以忙碌,主要是劉宏生前沒有把一件事辦妥就走人了。這個事,恰恰是最敏感又是最引人注目的。

那就是——立太子。

劉宏一生風流無限,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播下的種子多,收獲的成果少。他生了一連串的兒子,卻一連串地夭折,仿佛是撞了邪一般。

不過,在眾人的努力下,還是有兩個活了下來,並且順利成人。這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何皇後生的,一個是王美人生的。何皇後生的兒子叫劉辯,王美人生的叫劉協。

劉宏死的兒子太多,何皇後認為宮中邪氣太重,便把兒子送出宮去撫養了。為了能夠鎮住邪氣,負責收養劉辯的,則是一個姓史的法術家,劉辯因此得名史侯。劉協是後來才出生的,王美人送給祖母董太後撫養,劉協小朋友因此別稱董侯。

劉宏生前,遲遲不肯立太子。眾卿看在眼裏,都急於上奏,請劉宏早做決定。事實上,誰也沒想到,不是劉宏不想立,而是無法下定決心。

劉辯老媽是皇後,年長於劉協,如果要排資論輩,太子肯定是他的了。可是呢,他不太喜歡劉辯,公開的理由是,劉辯這人太輕佻,做不了大事。

乍一看上去,這理由有點兒搞笑。劉宏光顧著說兒子,他自己怎麼樣呢?自高祖劉邦立國以來,他的輕佻可是排在前五名的。如果西漢的劉賀排第一,他是穩坐第二的。

我們知道,漢朝皇帝立太子都有個特點,就是喜歡類己的兒子。如果劉辯真的很輕佻,輕佻的劉宏應該感謝蒼天後繼有人才對呀。當然,這僅是個玩笑罷了。

我認為,劉宏以輕佻之名,準備把劉辯擱置,那是迫不得已的。

這點不用我多說,眼尖的人都能看出來,劉協是董太後親自撫養的,劉宏不敢立劉辯,肯定是受到了董太後的威脅。但是,如果他不立劉辯,何皇後、何進將軍,以及滿朝眾卿,都在朝他吐口水。

所以,他兩邊都不是人,擱置問題,留與後人,就是他最無奈,也是最悲哀的選擇了。

劉宏盡管生前沒有立太子,但他還是知道有托孤這招的。所謂托孤,就是把沒有完成的事情交給可靠的人來辦。劉宏認為,滿朝上下,最讓他放心的,莫過於蹇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