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道,這老流氓好功夫啊,居然隻用一隻手就壓製住了呂增的攻勢,是呂增太麵呢,還是他太厲害?
武學之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功夫就像是人的指紋,各人有各人的特色,不用觀其麵,隻觀其使出的功夫便可知此人是誰。魯伯曲一眼便認出了老頭的身份,止住呂增道:“呂公子罷手!”
呂增自覺一時失態,聽魯伯曲一叫,忙住了手,跳出圈外,咬牙望著老頭,卻也無可奈何。
魯伯曲一個箭步,躥至老頭眼前,抬手將其頭發撥開,露出麵容——這一舉動瞬間完成,老頭也無遐出招製止。
魯伯曲笑道:“阮伯厲,別再與我等戲耍了,放下褒姑娘罷!”
呂增也望見了老頭模樣,驚道:“阮前輩,你……”話至一半,再也說不下去。
我的心同樣一顫:難道麵前這個邋遢的老頭真是那個報仇心切的阮伯厲嗎?
老頭的眼中,除了我再無他物。他抓住我的肩頭與我對視了一回——這一次我看清了,確是阮伯厲無疑。
阮伯厲老淚縱橫,不斷喚我“薑兒”,淚水衝刷著他臉上的泥土,留下兩道深深的溝痕——原來他口中的薑兒,是他死去的女兒啊!他好歹也是一幫之主,何以落魄成如此下場呢?……
阮伯厲哭了半晌,突然又大笑起來,抓起我的手臂像孩童般揮舞著,倒嚇了我一跳。
魯伯曲搖頭歎道:“唉,傳聞果然不假——這阮伯厲報仇之後,一夜間變成了瘋子,見誰都像他的女兒。好端端一個武學奇才,如此毀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被雷妖劫走那晚,承天幫與潛龍派大戰了一場,除了阮伯厲,其他人全部喪生。趙謙原被救走,無奈阮伯厲緊追不舍,到頭來仍是一命嗚呼。畢生大仇得報後,阮伯厲忽然醒悟——仇固然報了,但女兒死亡的事實卻無法改變,又白搭上幫中幾十條兄弟的性命,真是得不償失!他痛悔自己多年來的錯誤人生,又對幫中兄弟的死感到無比歉疚,思來想去,越想越亂,最終頭中一陣劇痛,除了“薑兒”二字,他再也記不得什麼,整個人也變得瘋癲了……
同夜,姬妍獨自麵對冰冷的趙謙軀體,心痛得幾次暈厥,自悔數十年來對趙謙的冷漠,唯有以死相報,方能對得起他。於是,她將短劍當胸而刺,香魂頓散,追隨趙謙於地下……
可歎一條性命,竟毀了數十個人生——生時不知感恩,至死方才恍悟,遲矣、晚矣!
呂增趁阮伯厲瘋癲發作,一把將我劫回,交給殘月保護——此刻呂增的臉上,分明帶著對我的關心與疼愛之意。往日那個多情體貼之人又出現在眼前,不得不令我感到意外之餘,又對呂增抱以無限希望……
阮伯厲見他自己手中的“女兒”“不翼而飛”,立刻變喜為悲,捶胸大哭,與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相仿,其狀令人哀憐。
呂增一陣慨歎,回頭望了我一眼,目光中盡是感傷之意。
“我們走吧……”呂增拉著殘月道。
魯伯曲搖了搖頭,對阮伯厲的悲慘下場深表惋惜,卻也無可奈何。
阮伯厲的哭聲漸遠,聲聲悲鳴,揪人心肺。我很想去幫幫他,卻被殘月抱在胸前,動彈不得。
柔荑、凝脂、蝤蠐和瓠犀四個丫頭,早已將馬車趕來。眾人登車而行,相對無言。
時間一久,我全身的穴位便自動解開,殘月忘記補點,倒讓我便宜一回。我心下一陣盤算如何得以逃脫,卻被眾人看得死死的,根本無計可施。
用過晚餐,呂增與我獨處一室。他將我平放席間,從懷中拿出催眠藥,倒入水中溶解,正待喂我,卻被魯伯曲在外麵叫了去,單留下我一人。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我正要翻窗而走,頭中卻突然出現一個奇怪的念頭——不如將催眠藥倒掉,換以清水,看呂增在我睡後到底如何,我不相信他現在對我隻想報複,一點感情都沒有!
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勇氣,也不分什麼場合、不計什麼後果,絲毫沒有考慮到,如果呂增真的變了心,我的下場將會很慘……
我倒掉催眠藥,調包以清水,仍回歸原位靜靜而躺。
呂增回來,見我麵容平靜,心裏稍安,端起催眠藥便來喂我。這戲還得演——我故意裝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將兩個眼珠瞪得渾圓,表示抗議,最終卻隻能無奈地喝下“藥水”。
約莫五六分鍾後,我閉上雙眼,不再睜開。呂增喚了我幾次,見我不答,以為我已睡死。他輕輕歎了口氣,來到我身前,靜靜望著我。
我心道,嘿嘿,呂增,我看你現在到底要對我做什麼。你若真的變了心,想摧殘我,就別怪我使出元亨內功了——這出好戲我真的是特別想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