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春。
位於都城之南的邵郡雖不及都城繁華,卻是方圓百裏的樞紐之郡,又因土質奇珍,尤適合梨花栽種,便有“梨花城”之名,每到煙花三月的邵郡,各處的文人雅士紛紛前來賞花,如雪簇簇的梨花間,青年才俊,富家小姐,上至鶴發老兒下至幼齒稚子,隨處可見。
叫人覺得奇怪的便是,如此美城,乞丐在周圍各郡中竟是最多,行為也是怪異,穿著雖是補丁片片,一個個口齒卻是伶俐,老人路過道一聲:“爺您萬壽無疆。”穿著長袍的秀才經過呼:“金榜題名。”年輕姑娘們鶯鶯走來,笑嘻嘻的長聲一呼道:“青春永駐,嫁個好兒郎!”羞得姑娘們均舉扇掩麵,另一手裏卻紛紛拿錢嘩啦啦往瓷碗裏扔。
說來也怪,一年前一個失意舉人偶去邵郡,路遇花林乞丐,隔年參加殿試,果然金榜題名,拔得頭科狀元,狀元郎大張旗鼓回了邵郡,一路皆是禮遇乞丐,自此到邵郡遊玩的人都道乞丐吉祥話成真,即便不去賞花,也要紛紛聽得乞丐一句吉言。
久而久之,邵郡裏的乞丐竟也成了一奇。
別郡的乞丐看著獨獨邵郡乞丐混的好飯碗,便紛紛湧進邵郡,乞丐多了,自要爭人爭地盤,分幫拉派,幾年爭鬥,唯“謝”字一派屹立不倒。那謝幫成立之初不過幾人,丐幫間征戰不斷,聽聞謝幫幫主一把匕首橫掃數敵,從未敗過,眾乞丐紛紛投奔,也不過一年之久,卻迅速壯大,勢力遍及南北,好事的人便紛紛猜測這謝幫幫主到底是何許人也,有人傳聞那幫主是個女子,此間自有爭論之人,道一個婦人何以扛起謝幫如此之大的幫派,實在荒謬,關於謝幫主身份便爭了許久,近幾日竟漸漸明了了,有人放出風來,說是謝幫之主要招親,需是才貌雙全的男子,一半人驚愕,這幫主果真是女子不成?誰知後麵還有猛料,有人透漏,隻因為要招漂亮男子,是因為,那謝幫主是個斷袖。
此一言出,炸昏半個邵郡。
院子裏綠竹綺綺,隨風簌簌而響,風灌進主廳裏,帶著一陣綠竹的清新,靠牆的主座上窩了一人,穿著皂白的麻布袍子,任隨長發披散著,隻遮住半張臉,雌雄難辨,對堂下站著的幾人看也不看,隻專注的用匕首削一截竹子,旁邊立著一個乞丐,笑嘻嘻道:“老大,這次的您看看,可都是男青才俊。”
那人抬起臉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隱隱幾分淡然之色,掃了那幾人一眼,隻是皺眉,那乞丐讓人帶那些人下去,都快急哭了:“老大,你還不滿意啊!”
那人正是小彌,她撇一撇嘴,不以為意:“菜芽的爹爹,自然是要人中之龍。”
三個乞丐自是一直跟隨她至今,也不稱呼原先的名字,自願隨了小彌的姓,便稱謝老二老三老四,其餘二人去了別處,隻餘謝老二在跟前,謝老二苦臉,轉過臉去嘟囔:“人中之龍不是皇帝嘛,就是小老大願要,人家還不一定當呢。”
她聽得真切,驀然聽到那兩個字,心裏竟是冷不丁的一刺,當下拉下臉來轉頭睨他,神色淡淡卻是不怒自威:“你說什麼?”
謝老二嚇得忙陪笑:“小的哪敢說什麼。”
她突然來了氣,一腳朝他身上踹過去,隻疼的他連連呼痛,她眸子裏怒火亂跳,咬牙道:“我告訴你,就是皇帝想給菜芽當爹,我還不讓他呢!”
謝老也不知她為何生這樣大的氣,嗨喲著附和她:“是是,皇帝也不稀罕。”他突就奇怪了:“老大,皇帝都不要,那你要什麼?”
她煩躁的舉起拳頭來就要打,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難道這天下除了皇帝就沒好男人了麼?”謝老二嚇得抱頭,正在那裏琢磨,裏屋一個婆子抱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出來,小彌立即笑眯眯的從椅子上跳下來,接過孩子在那白兮兮胖乎乎的小臉上“啵”的一口:“好閨女,你親親好娘給你找爹爹呢,高興不高興?”
那小人隻轉過頭來,露出一排小白齒搖著胳膊咯咯的笑,映著春光,黑眸如墨玉,灼亮生輝。
小彌眉眼彎的似是月亮,又在她臉上“啵啵”數聲。謝老二見狀,隻是腹誹,女人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真是不錯。她一眼看過來,嚇得他一個激靈,忙笑道:“我這就去找。”一溜煙跑出去了。
給菜芽喂了奶便到別院裏看看,說是別院,實際卻是乞丐們練武的地處,幫派之間相爭,自然是身強體壯武功高強的優勝,一年來她為訓練乞丐們的體魄下過不少功夫,也因這些,她自己的伸手也精進了不少。
數百個乞丐在院裏整整齊齊的拉著馬步,院內中了數棵梨樹,有風吹來,滿襟的梨花香,一個依風而立的素衣少年回過頭來看到她,對她微微一笑,眸子裏神采飛揚,她亦對他點頭,少年回過頭去命令:“見過幫主。”
乞丐們迅速站直,拱手喊道:“拜見幫主。”聲音之大,震得梨花如雨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