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告密去的?嗯……剛才?送平陽皇姐去長樂宮的時候?”劉徹眯眼,背光下,顯得有些陰險。
“呃?”更早!“嗯!啊?不是,不是,告什麼密?密什麼告?告什麼告?”被說中,幾乎就要認了,轉得好生硬,差點咬到舌頭。
“十多天了,我天天這樣吃,也不見有人問、有人管,今天你跟著皇姐去一趟長秋殿,回來就給我做飯,是太後吩咐的吧?太後是怎麼知道的?未央宮有人多嘴?就是有多嘴的,早不說晚不說,偏就今天說了?你真當朕是傻的?!”最後一句頗為嚴厲。劉徹吃了頓飽飯,營養豐富,大腦供血充足,邏輯推理能力也回來了。
朕!韓嫣忙跪下請罪:“臣知罪!”皇帝生氣的時候辯解是多餘的,如果不能一句話便讓他消氣,還不如少說少錯。心下有些懊悔,真是的,好心遭雷劈,該讓你餓傻了的。
春陀見狀要上前說話,被劉徹一瞪眼,忙帶著人退得遠遠的。
“起來吧,你有什麼罪?”韓嫣心裏一緊,吃不準劉徹這是不是在說反語,卻聽劉徹接著道,“讓我沒被餓死是罪麼?”
呃?這話有點誇張了,抬起頭,見劉徹木著臉也在低頭看自己,忙又低下了頭。卻被劉徹一把拉了起來,蒼白憔悴的臉上一對烏黑的眼珠,顯得更加烏黑銳利,這雙眼在韓嫣臉上睃巡了一會兒,開口道:“你呀——”下麵卻是“呀”不出來地拖長了調子。
最後終是笑了出來,韓嫣從來沒見過這風輕雲淡、溫情脈脈的笑會出現在劉徹的臉上,甚至想都沒想過。劉徹從來都是感情激烈的人,哪怕是隻是坐著不說話,也能給人以強烈的存在感,這麼,嗯,輕柔的表情,他不會是——餓過頭之後吃了頓飽的,撐傻了吧?
臉頰被一雙惡作劇的手扯了兩下,韓嫣醒過神,這劉徹又開始淘氣了。果然,剛才是自己看花了眼,劉徹怎麼會有春暖花開的表情?
拍掉作怪的手,韓嫣瞪了劉徹一眼。
“當年——”劉徹遲疑道,“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你……”
“吞吞吐吐的,都不像你了。”韓嫣看著劉徹遲疑的表情,“不就是……其實,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已經沒有太大的感覺了,中元五年,十一月,祖父喪,十二月,祖母喪,二月,父喪。接二連三的,幾乎要麻木了……”再說了,本來就不是很親。
韓嫣決定對劉徹說實話,不是說,一個謊要一百個謊來圓,就像滾雪球,而其中任何一個謊言被戳穿,都會把說謊者逼到死角麼?
“你別這樣……”劉徹見韓嫣麵上平靜,以為他是傷心過度。
“我說真的,正是天冷的時候,整個家裏,慌亂無計,沒人會關心到小院子裏還住著母子三人,我們像是空氣一樣,身上冷,心裏更冷。”回憶起當時情境,記憶裏仍是那冰天雪地的景象,“我明白,在那個時候,比起正事,我的心情是微不足道的,嫡母大人、兄長大人已經待我們母子夠好了,他們的傷痛比我們不少半分,反而更沉重,還能保證我們一切供奉如舊,卻仍擋不住心裏那種寄人籬下的淒涼。那個家,其實很陌生,十二年的歲月,有七年是在宮裏度過的,入宮前對那裏的記憶又早已模糊,實在生不出親切……阿說尚在繈褓,母親生產時年近四十,產後身體一直不好……真是坐困愁城……”
劉徹握住韓嫣的手,一時無語。
“比起兄長,我是個不孝子,我就看著,他那樣的傷悲,就那樣看著、看著……我甚至覺得他這樣太愚蠢,如果他也和父親一樣悲傷而死,如果我也如父親一樣悲傷而死,如果阿說也如父親一樣悲傷而死,這絕後的韓家,是讓人佩服還是會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如果我們這樣做了,母親們怎麼辦?也去死麼?!大家全死了,會不會曝屍荒野?”當時,真是這麼想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