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往死亡森林
黑暗中對峙數秒——能聽見的唯有『殺戮者』的擦鞘聲,隻有兩人能感知的殺氣也再度高漲。
白刃交鋒時,不知誰的功夫較高?
在敏捷凶暴的人造侏儒進行攻擊時,D的大衣被割裂,但白騎士的披風毫發無傷。
除此之外,尚不知妖劍『殺戮者』本身秘含何等魔力。
沈默由白騎士打破。
“要離鞘囉,『殺戮者』。”
白刃躍現。但那行雲流水動作,與其說是拔劍出鞘,不如說是劍刃自行跳入手中。
相對的,D未擺架勢——身體既不緊張亦不鬆懈,雙臂自然垂放。
“高明······”
低聲說話的人乃是白騎士。
“光是麵對麵而已,血液就好像要凍結了。在生命和靈魂的激烈爭執歲月裏,不會再有這樣厲害的對手了。”
騎士忽然調轉馬頭。
蹄聲遠離而去,連頭也不回。這舉動雖令人瞠目結舌,D卻在原地動也不動。
不知在等待什麼?
遠離的鐵蹄聲轉為清晰。——白騎士奔了回來。
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毫無疑問地蘊藏殺意。
五十公尺······四十······三十······
D不動。
麵對如海嘯山崩般由馬上砍落的一擊,自地上升斬的冰雪一劍將如何迎戰?
十公尺······五······三······
狂躁馬蹄與巨大身軀吞噬了秀麗身影。就在這一刹那——
極其清脆的聲音響起,白光飛閃有如流星。萬萬想不到,D的劍刃竟然自護手處斷裂飛離!
蹄部爆出火花後,馬匹猛然停住,白騎士在調過頭的馬匹上哄聲大笑。
“沒有能與『殺戮者』交鋒的刀劍!——這是最後一擊了。”
不知D怎麼了,站在原來的位置一動也不動,妖劍再度伴隨呼嘯聲往他頭上砍落。血花噴濺!
“噢噢!”
這驚愕的叫聲,是因為劍身傳來與砍入肌肉截然不同的手感所致。
『殺戮者』的劍身被夾於D在頭上合攏的手掌間。
然而D的雙手正噴冒血液。他自己的鮮血灑落頭上,流過了鼻梁旁邊。
『殺戮者』猛地下降。
“死吧、死吧、去死吧!和『殺戮者』交戰的人都得死!”
大喊的白騎士雙眼為狂意染為赤紅。
不知是這名騎士竟然能在力量上勝過D,抑或是由於妖劍的威力?D合攏的手掌,正隨著劍身不停灑落的血確實下沈。
“喔啊啊——”
宛如狂鳥啼叫的呐喊聲變為力道,白騎士壓下劍刃。
更加深豔的顏色射入了他滿布血絲的眼瞳裏。
那是D的眼中血光。
他從額上留下的自身鮮血,畫出了紅色軌跡連至唇中。
“嗚喔喔!”
驚叫聲自馬上流移,和彼方五公尺外處的撞地聲一齊止息。
D正欲往那邊走去,一個白色巨軀跳到了他麵前。是白騎士的馬。它立定不動想要擋住D的去路。
“厲害呀。”
落地處傳出了似是喜悅的話聲後,馬便一溜煙地往那奔去。一手提著血劍的白騎士,用另一隻手抓住了垂於馬旁的韁繩後,才總算爬了起來。
他用力搖頭後:
“好厲害的力量啊。好像骨折了······難道······那個和公主有同樣血統的人······那個吸血鬼獵人就是你······沒錯。”
“說對了!”
從黑暗深處如此發話的,不用說自是公主的聲音。
然而,和她那堪稱輕佻的語氣相反,不僅白騎士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甚至連D也沒發覺到她。
“這是······公主······”
似乎即使是對這幾近瘋狂的男人而言,這名主人也是特別之人。他將『殺戮者』背至背上後,接著單膝跪地,並低下頭部。舉止中毫無一絲狂態或揶揄,一片忠誠。
如舞蹈般翩然移動後,雪白的美麗公主出現在兩人正中央,往左橫移五公尺左右的地方。
“怎樣,是個不錯的經驗吧,白騎士?”
所謂的“燦爛笑容”大概就是指公主現在臉上的笑靨。
“是的。”
騎士簡短、果斷的回答話聲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在這世界上,像這麼厲害的男人也是有的呦。好像能贏過你的『殺戮者』呢。”
“雖然您如此說——”
公主慌張似地擺擺手。
“算了、算了。——我說錯話了啦。請把它忘掉。比劃之後再說。D——請你也是一樣。沒有了劍的話,不管怎麼樣都是不可能的。”
說話的同時,她窺探D的眼神中明顯有著害怕的模樣。
D的雙眼燃放血光。
他手無寸鐵地前進。
“別擺出那種嚇人的模樣走過來啦,噓噓噓!”
公主不停後退。
“請你先回去村子吧。那裏因為我灑下的花的關係,應該正在鬧得亂七八糟喔。”
空氣“颼!”地被劃開。
“公主!”
白騎士技藝高超,拔劍斬落了飛來的白木針。但公主“啊嗚!”痛呼一聲後按住了左胸;因為被如此厲害的白騎士漏掉的一根木針,射穿了保護胸口的手背。
“真厲害啊。”
她的輕輕一笑,似乎是針對D能閃過『殺戮者』之迎擊的手法的讚詞;不過,不知D是否亦有對美麗公主感到佩服?佩服她能間不容發地擋下剛才他所射出木針的手法。——就在一瞬間,大衣衣擺翻飛,俊秀獵人朝妍麗公主奔去。
白騎士正要站起。
此時大地轟隆作響。地下二百公尺——由可說是被無限的質量所支撐的地下室地麵,如大蛇般劇烈彈跳。
D的身體飛入空中,沒有二度接觸地麵,為黑暗所吞噬消失。
光線回來了。
四周乃是星辰的海洋。
“沒問題吧?”
左手問了。全無擔憂模樣。是隻能用“義務性”來形容的語氣。
D也不回答,環顧周遭。
黑暗幾近是這名年輕人的親戚。
他身處巨大的圓形石頭上。形狀相同的成排岩石往遙遠的下方連綿不絕,同時表麵散放許多新月狀的光芒。
遠處閃燦的光芒應是聚落燈火。
“是山上呀。”
左手驚訝似地說著。
“從風的強度和方向來看。大概有三千公尺。敵人好像能進行瞬間移送的樣子。唉呀、是搞錯了嗎?”
D仰望星星,但隨即收回視線,開始無聲離開岩石。
他從岩石跳往岩石的姿態,與天才舞蹈家相仿。
由星辰位置來看,可得知這裏是公主管理地區的北部邊緣。也知道了從這要到薩古力村,即使快馬加鞭也要花上整整一日一夜。
“這是個有趣的故事哪。”
老婆婆理理藥草束後,把它往滾著褐色液體的大鍋中扔了進去。
這是位在她家裏深處的調劑室。即便是曆代的村長中也沒有人曾看過此處,在她旁邊,是才剛全盤托出城館中之事的艾蕾娜,是這裏暌違了十年的訪客。
隔著泛黃的蕾絲窗簾,近午陽光射了進來。
“沒想到那個公主竟會拜托那個獵人殺死四騎士哪。嗯,如果是生得那般俊俏的話,大概什麼都辦得到吧。”
因為話題偏往奇怪的方向,艾蕾娜試著修正。
“麥麥·琪卜修,應該更吃驚一點啦。那公主竟然說要幫她殺死那些混蛋騎士,唉,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企圖。”
“企圖哪。”
老魔法醫師從玻璃瓶中用大湯匙取了三杯紅色粉末加入鍋裏,緊接著繞富深意地說:
“她也許是真心的呦。”
“你是說真的想殺死他們?為什麼啊?”
“理由就像你說的一樣呀。大概是想得到自由哪。”
“是說貴族要離開城堡?”
艾蕾娜聳聳肩。
“那種事連聽都沒聽過。那些家夥跟城館就像光線跟影子一樣。不管哪一邊消失了,另一邊都沒辦法存在的。所以我們才會一直待在地獄裏麵啦。”
“地獄哪。”
麥麥·琪卜修又繞富深意似地喃喃自語著。
“人類裏會有怪人。像你和我孫子就是哪。貴族裏會有的話也不足為奇哪。因為至少,他們的模樣也是人類哪。”
“那麼、那家夥是真心要······”
聽了村中第一智囊——麥麥·琪卜修的話,艾蕾娜總算發覺到美麗公主所說的話的嚴重程度。
“可是哪,這話對誰都不可以說呦。”
強硬口吻拉回了艾蕾娜的注意力。
“為什麼呢?”
“因為在這村子裏哪,不一定隻會有人高興呀。”
殘忍表情瞬間閃過艾蕾娜臉上。
“這倒也是啦。”
“比起那個,要先考慮解決眼下危機的方法哪。因為要完成這藥,夜氣青苔怎麼弄都不夠。”
麥麥·琪卜修叉著胳膊。
“青苔······是說那個吧。在夏巴拉森林裏?”
“算了,沒關係啦。總會找到替代品的。”
艾蕾娜似乎在考量什麼。
“明明就沒有那種東西的啊。你從以前就不會說謊呢。——沒關係的啦,我去拿。”
“不成。現在已經正午十二點了。就算騎你的機車到森林也得花兩小時,找青苔要一小時——順利回來也是下午五點了。而且那森林太過危險了。”
“別開玩笑了,我不是一個人去啦。會帶男朋友去的喔。還好那群家夥因為在村外的倉庫裏喝小酒,所以也有沒受到吸血薔薇洗禮的家夥在。”
“會枉送性命的哪。”
“不試試看不行呀。就連你的孫子,也是因為這種事才死的啊。為了不是自己的愛人,隻是單戀而已的女孩哪。我們大家都很佩服他呢。”
老婆婆低垂雙眼,接著用手按著艾蕾娜的肩膀,說了聲“謝謝”。
“那麼,可以麻煩你一下嗎?”
“當然沒問題。我無論如何都想破壞那些家夥所幹下的好事。”
如此說完後,艾蕾娜仿佛要確認決心的強度似地,緊緊咬了牙根。
離開住宅後,艾蕾娜轉往廣場。從麥麥·琪卜修家徒步過去花不到三分鍾。
在埋有許多村人身體的場所,搭有倉促架起的帳棚。不用說,是為了遮蔽陽光。雖然南邊村郊有貴族化者專用的收容所,但根本緩不濟急。這帳棚還是沒事的村人自黎明起花了五小時搭起的,但仍不敷使用,剩下的三分之一用毛毯與布裹著。
走近帳棚,異樣呻吟聲開始觸動鼓膜。
即使再怎麼愁眉苦臉也沒有用。她也不想捂起耳朵。必須要聽。因為無論如何都要維持住怒意,對讓他們發出這種呻吟的家夥的怒意。
站在帳棚入口處的一名村人注意到艾蕾娜後露出凶惡表情,把右手的長槍換了手。他是沒名叫葛林的農夫。
“我可不是貴族喔。”
艾蕾娜姑且露出了笑容。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葛林的表情不變。
“我不曉得呀。”
“那年輕人來了以後,當天就變成這模樣了。有人看到你們走上了通往城館的道路。”
“在途中就折回來了啦。因為有在村子看不到的好男人來了哪,所以稍微和他約會了一下。”
“去、是賣淫吧!”
罵了一聲後男子別過臉去。沒有村人對艾蕾娜等人的放浪形骸覺得舒服。
“再見。”
艾蕾娜表情不變地通過帳棚入口,接著右腳猛地一彈。一如往常,隱隱約約的戰鬥直覺十分準確。恐怕這喜歡動刀動槍的農夫,還是頭一遭在要進入帆布帳棚時被撩陰腿踢中。呻吟聲從地麵上傳入耳中。
“至少要曉得對淑女的禮儀呦,瞬間陽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