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掛著單邊眼鏡的紳士造訪D的房間,那是在麵東百葉窗的縫隙間,開始溢露藍色光華之際。
被隔著門一問“什麼事”後,男子一麵因這聲音感到一凜,一麵狂妄地命令道:“我是布魯瓦,剛才在酒店裏聽說了你的事。保安官已經回去了對吧?給我開門吧。”
沒有反應。
咳嗽一聲後,布魯瓦變更策略。
從他肥厚嘴唇中傳出的,變成了肉麻的語氣。
“哎呀,失敬失敬,其實敝人乃是人才獵人。您之前救的那個女孩——好像叫萊婭是吧?那女孩其實決定以六千達拉斯的代價,到都城就職了。敝人也有同那女孩的父親定下契約書,可是敝人在一周前回來一看,卻發現多了三個莫名其妙的莊稼漢,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肯把那女孩交給我。不僅這樣,還有五個小夥子落到手腳都被折斷的下場哪。萊婭也因為說舍不得父親,所以不肯點頭同意。就在敝人無計可施的節骨眼,聽到了您的事,便抱著萬分期待的心情跑來了。您意下如何?敝人會送上豐厚謝禮的,能不能請您想辦法把萊婭帶到我這來——D先生?”
最後一句話,乃是他事先準備好的一張底牌。尚未有任何村人知道他的名字。
沒有回答。人才獵人露出不悅表情,稍微重打了一下刺眼的領結,再說道:“其實,敝人以前曾遠遠見過您一麵,並且在那時知道了您的名字與身份。邊境大名鼎鼎的美麗吸血鬼獵人‘D’。哎呀,能有與您重新麵談的機會著實光榮,懇請您務必開個門。”
門戶沒有傳出回應。
布魯瓦打出第二張底牌,他壓低聲音,嘴巴靠近門口小聲說:“即使敝人再怎麼冒失,也斷不會為了俗事來勞駕世上最強的獵人。D先生,那女孩——萊婭,其實和貴族有著不為人知的關係。”
一分鍾後,布魯瓦隔著簡陋桌子與D相對。
理所當然的反應,他張大了嘴巴,仿佛這是麵對D的禮貌似的,久久沒有閉上。
“你提到了貴族?”
“是的!”
一被問話後,他的下巴才總算回到原位,在凝視自己、美得令人不寒而栗的視線中說道:
“這可是千真萬確。哎呀,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美麗的人,這麼近地看著,好像就連男人也會陶醉得忘我起來呢。我說想要那女孩的都城官員,他其實是貴族的研究者,好像是在試圖調查古代文獻時,發現她確實流有貴族血統,所以才委托敝人無論如何都要偷偷帶那女的去給他。”
“官員的名字是?”
布魯瓦一口氣答出一個聽來有些冗長的姓名。
“那文獻在哪?”
“敝人也有見識過那文獻。不知您知不知道,在都城的禁止進入區域裏,差不多就在三年前,發現了大規模的古代都市遺跡?有劇場、大廳,然後混雜在其他遺跡裏麵、最大放異彩的就是大圖書館,敝人記得名字是叫做‘亞曆山大黎亞’,那文獻就是從那的地下倉庫裏找出來的唷。文獻到處都被蟲蛀過了,在敝人這種人看來根本就沒法閱讀,但那部分有專家處理,所以漂亮地成功解讀了出來。其中,裏麵有散居邊境之貴族的家譜一類的文件。”
“那女孩……是貴族?”
“依照對方說法,她可能不是純粹的貴族,對方說她就是所謂‘被藏匿的孩子’其中之一,不過敝人對這一部分——”
“隻對官員付的錢有興趣是吧?”
“啊?”布魯瓦皺起眉頭,一是因為說這話的,是個與D的聲音似是而非的沙啞聲音;更因為那聽來像是從桌子對麵,從他被遮住的腰部傳來。
“關於她是‘被藏匿的孩子’的證據呢?”
這次的聲音確實是D的。
“那就隻有都城的官老爺才知道哪,因為敝人也沒料到這種情況,所以如今手邊都沒有那種東西。倘若有需要,敝人也是可以派手下小夥子去都城拿那文獻回來,不過不知物主肯不肯割愛就是了。”
“那三人是怎麼回事?”
“啊,那麼,您——”人才獵人意味深長地壓低聲音說道:“根據離開都城前,從委托人那裏聽來的話,好像是繼承了貴族血統的‘被藏匿的孩子’,偶爾會有不可思議的護衛跟在身旁。有時他們是野獸模樣;有時他們會保護在偶然的幸運下,得到了貴族血統的人。在敝人看來,說不定他們就是那些護衛裏的一種。”
“嗯,說得通哪。”由於沙啞聲音再度出現,布魯瓦吃驚地睜大眼睛。
“你在邊境販賣人口幾年了?”D問。
“您說什麼?敝人雖然不才,但也是公認的職業中介人——”他閉上嘴,把睜大的眼睛轉向天花板,“有三十年了哪。”
“既然在這塊土地生活了三十年,便該知曉生還的‘被藏匿的孩子’數量何等稀少……有那那女孩是‘被藏匿的孩子’的證據嗎?”
“那個已經準備好了——請聽這個。”
他從上衣口袋取出電子錄音機,按下開關。
裏麵是布魯瓦本人與保安官、醫師、村中士紳晤談的錄音。對人口販子的詢問,所有人都明確指出萊婭幼年時曾消失整整一年過。
機械播放完證言後,布魯瓦正式委托,希望D能從那三人手中取回萊婭,他又如此補充道:“半個月前,那三個人突然出現,說不定他們是那些家夥的主人——真正的貴族派出來的,希望你也能一並收拾掉對方哪。”
翌日,見到極不相配的搭檔聯袂造訪農場,萊婭不禁瞪大雙眼。“那三人怎樣了?”D問。
“我去了保安官那裏回來後,他們就已經不在了——今天還沒有看到他們。”萊婭語氣興奮,她的烏黑眼眸中充滿熱情光彩,這並非單純因為來曆不明的三人消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