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嫣今天很不順,幹啥都不順,喝口涼水也要硌牙。她先是興衝衝地去找汪老師要石頭,結果被汪老師一口回絕,還差點在人家門檻上絆了個跟頭。後來她又接了個更讓她掃興的電話,她本來有個預約,上午八點要到一家醫院去的,那裏有個需要RH陰性血的病人,結果醫生又來電話說病人有點情況,什麼時候去醫院再臨時和她聯係,這讓梅嫣很失望。梅嫣的血型是很少見的RH陰性,以前她就聽人家說過,說她這種血型在歐洲和我國新疆地區比較多,中國內地極其少見,當時梅嫣並沒在意。老公還腆著臉跟她開玩笑說:“沒想到我娶了個洋媳婦。”梅嫣說:“洋你個頭啊,就你那樣子?也不知道我當初是咋看上你的,還娶洋媳婦呢,娶個牛媳婦得了。”
本來笑罵之間梅嫣就把這事忘記了,昨天她在報紙上很偶然地看到一則廣告,說的是一個患者急需這種血液,盼望有這種血型的人能伸出援救之手緊急聯係,必有重酬。缺錢的梅嫣就動心了,她當然不認為自己是窮到需要賣血的地步,她想這是行善呢,是救人,政府不是一直都在號召捐血嗎?她這也算是響應政府號召。於是她就背著家人試著和人家聯係。打電話時,她還特意先咳了兩聲,讓自己盡量不發出鼻音。那邊接電話的是個女人,聲音很溫柔,那個溫柔的聲音告訴梅嫣她是醫生,是她的一個病人需要這種血,會出好價錢的。梅嫣就說,自己可不是那些賣血的專業戶,自己這是救人,救死扶傷,發揚革命的人道主義。女醫生說出於什麼目的他們不管,這種血型很難找,一般的血漿血庫裏都有,就這種血型緊缺,關鍵是要血液健康。病人有錢,人家說了,付給比一般血漿高出四倍的價錢。當時梅嫣就想到女兒辦事的錢不用愁了,她握緊電話趕緊說好的好的。原本約好了是今天上午八點梅嫣去醫院見病人的。那曉得人家一大早就來電話了,說再聯係。這讓梅嫣認為已經有了著落的錢,又突然變得懸乎起來。當時梅嫣真想對著電話說:“過了這兩天你以為我還會去啊,你還真把我當做白求恩了,不是急著用錢誰會把自己血管裏的血抽給別人啊?”不過她沒有說出口,她不想讓人家知道她是為了錢才去賣血的,她也不想失去這個機會。梅嫣認為這樣來錢既省事又省心,比厚著臉皮去找人借錢要強得多,所以她忍了忍,隻是對著醫生強調說病人真需要的話就盡早吧。她想錢其實也很重要,“有錢能使鬼推磨”已經是老話了,如今街麵上的人都說是“有錢能使磨推鬼”了。
醫院的預約有了變化,石頭也沒要著,梅嫣心裏很亂,在巷子裏轉了一圈,想改變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轉來轉去還是感覺不好,她又在院子的葡萄架下站了一會兒,心裏依然亂亂的,最後就到巷子口的牌坊下去看鄰居們打牌,越看心裏越不是滋味。這個汪老師,什麼人啊,人家醫院的人和梅嫣非親非故,愛怎麼做怎麼做,她無話可說,可他汪老師不該這樣啊!老街坊了,怎麼連一點麵子也不給,天下還有這樣的人?梅嫣心有不服,一咬牙,跺了下腳就又原路折回去敲汪老師的門。這回汪老師就不開門了,敲了好大一會兒,院子裏還是靜悄悄的。梅嫣就在汪老師的院子外喊開了,她說:“汪老師,我知道你在家,你一個學問人,咋就這樣不講一點禮節呢!幾十年的鄰居了,連門都不開啊!那年你老婆死了,是誰幫你操辦的喪事,是我們家那口子吧。那年摔斷了腿是誰把你背到醫院的,還不是我們家那口子!過河你就拆橋,吃了果子你就忘了樹啊!”
喊了幾聲梅嫣就聽見院子裏的門有了動靜,她知道讀書人死要麵子怕吆喝,就用更大的嗓門喊:“汪老師,你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老婆死了這麼多年你還關門幹啥?連門縫都不敢開呀!都說你是正經人呢!汪老師!汪老師!”梅嫣看見隔壁院子裏老槐樹的葉子都顫動了,她想樹葉都動了,還怕喊不動你個汪老師。
果然汪老師就急匆匆地來開門了,一邊開還一邊說:“別喊了,別喊了,我這不來了嗎?”
待汪老師開了門,梅嫣就說:“我想想還得要找你,你不給我石頭可以,你得幫我想想辦法,你是有學問的人,見多識廣,連我的名字你都給起了,多有學問啊,多有講究啊!梅嫣、梅然,我們姐妹倆是嫣然一笑。你得拿個主意,也讓我真能嫣然一笑啊。”
汪老師哭喪著臉說:“梅嫣啊,這社會上的事我就不懂了,真的不懂,你知道的,我待在家裏,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能拿出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