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後來也回過兩次家。金寶記得他第一次回家時是在一個夜晚,那次他是因為跟大胖一起販賣假煙被工商局和公安局聯合稽查隊的人查獲了,人家要罰他們的錢,他們又拿不出來。一直在看守所裏待了一整天,望著已經爬上了天空的月亮,大胖就想到了金寶的家,他對金寶說:“現在隻有一條路。”
金寶問:“什麼路?”
大胖說:“你回家去籌集籌集,我是沒有辦法了,我家已經山窮水盡了。”
當時金寶有些猶豫,他不說話。大胖又說:“都啥時候了,你還猶豫。難道我們就在這裏待一輩子?我們還有多少大事要做啊!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再說你媽他們也不會不管你的,你畢竟是他們的兒子。”
金寶就點了頭。金寶從看守所出來的時候,大胖還拍著金寶的肩說:“打起精神來,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我們必將會成為富翁,我們也一定能夠成為富翁。”
金寶就在一個警察的陪同下回家了,那個警察也很年輕,比金寶大不了多少,下車的時候金寶走在前麵,警察走在後麵。金寶不想讓人把他當做罪犯,就故意和警察沒話找話,他想讓人家以為這個年輕的警察是他的朋友。當時槐花巷裏有很多的人在乘涼,一家一戶的,都把自家的小凳小桌放在門口,上麵放著各式各樣的茶具,茶香從茶具裏飄出,一絲一絲地就縈繞了整個槐花巷,金寶走進槐花巷的時候先是聳了聳鼻子,然後就對身後的警察說:“香嗎?”警察沒有理睬他。金寶又說:“其實我們這個巷子春天裏是最香的,那個時候槐花開了,鋪天蓋地的,到處都是香氣。要不怎麼會叫槐花巷呢?”警察依然沒有理睬金寶,一臉的嚴肅,這讓金寶很無奈。老巷裏那些乘涼的人目光也都開始集中了,往金寶這邊集中,那目光裏充滿了驚異和幸災樂禍。金寶故意把手甩起來,他讓人家看看他的手上並沒有手銬。
金寶跨進院門才發現他家的庭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每家每戶都隔開了,都獨立成一個很小的院落。他家的小院尤其狹窄,一棵很老的槐樹,枝葉繁茂地聳立在院子的一邊,幾乎占了小半個院子,一盞黃黃的小燈掛在樹枝上,隨著晚風一晃一晃的,讓人感到好像整個院落都在搖晃一般。爹和母親就站在那黃黃的燈光裏搖晃著。爹看見跟在金寶身後的警察,就顯得有些惶恐,一時結結巴巴的,什麼也說不出來。母親的嘴也張得很大,顯然她的驚訝多於惶恐。
那個年輕的警察對金寶父母的態度很好,他先說:“叔,嬸,你們不要著急,他也沒犯什麼大事。”然後他就一五一十地把金寶倒賣假煙的事說了,他說:“罰款是少不了的,這沒辦法。你們趕緊把錢湊湊吧,我也急著回去交差呢。”
金寶站在院子裏左顧右盼地四處張望,把院裏的什麼都看過來了,就是不看自己的父母,最後他把自己的眼睛定格在老槐樹的樹梢上,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其實這是金寶做出來的,他的眼角一刻也沒離開母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用眼角去看母親。他看見母親風風火火地在屋裏忙了一會兒,又風風火火地出了門,待母親再回來的時候手裏就握上了厚厚的一疊鈔票。她把那鈔票放在警察手裏說:“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