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房的牆壁太薄,全是由一厘米厚的木板釘起來的,太陽一曬就曬透了。夏天的陽光火熱,照在那些木板上,把所有的熱氣都聚集在一起了,那些木板在太陽的暴曬下不時地發出一聲聲迸裂的聲響,還散發著很濃烈很濃烈的油木氣味,仿佛是什麼東西被火烤焦了,烤冒了油。外麵沒有風,木板房裏更是悶熱,整個房間就像蒸籠一樣。惠君覺得自己就是蒸在籠屜裏的肉包子,裏裏外外都即將被烤熟。她在床上翻了幾個身,身下的席子也被汗水濕潤了一片。她感覺四肢也比前一日更加無力。她已經在這間木板房裏躺了一天一夜,她想自己要是再這樣躺下去的話,不被烤死就被悶死,她必須下到院子裏去喘口氣,於是她就隨便套了條短裙,硬撐著身子下了樓。這次她是很小心下去的,小手緊緊握著被烤熱的鋼筋,一步一個格子。下到葡萄架下,才覺得空氣清新多了,也涼爽了許多。那綠油油的藤蔓下麵有好大一片蔭涼,涼蔭裏還有一口方方的接水池,水池的水龍頭上還在滴著水,旁邊的地麵也是潮濕的,散著涼氣,真好。院子裏的大黃狗似乎也很愜意伸著舌頭,見到惠君,還搖了搖尾巴,“嗚”了一聲。抬頭再看看葡萄架上已經掛滿了一嘟嚕一嘟嚕的綠色葡萄,那些葡萄飽滿,青翠欲滴,在陽光下熠熠閃光,院子裏的空氣都洋溢著又酸又甜的味道。惠君看得嘴讒,嗅得鼻孔癢,她真想扯下一串嚐嚐,就對房東老太太說:“阿姨,今年這葡萄結得可真好,都可以摘了。”
老太太正坐一個小馬紮上洗衣服,聽了惠君的話也抬頭看了看葡萄架,搖著頭說:“哪呀,還不成呢,早著呢,你看看,都還青得很,現在摘就可惜了,糟蹋了東西,東西是不能糟蹋的,再等等吧。”
惠君又說:“在我們老家,這樣的葡萄就可以摘了,可好吃啦,酸酸的,再老了就會招蟲……”
老太太嘴一撇:“鄉下人盡糟蹋東西,我家可不興這樣,樣樣東西都要愛惜,不然就要過窮日子。今年哪,我要自己做葡萄酒,熟透了糖分才多,做出來葡萄酒來才甜,我就要等它熟透,早些年我奶奶釀的葡萄酒也是這巷子裏的一絕。”
惠君看出來房東太太沒有摘葡萄的意思,更沒有讓她吃的意思,就把湧到嗓子裏的口水拚命往回咽,在這口水的來回中她幹燥的嗓子也勉強濕潤了。她心裏罵道:“吝嗇鬼!還真要把這些樹上掛的都帶到墳墓裏去啊?不讓吃不吃,有啥了不起的,本姑娘還不稀罕呢!”
惠君是帶著一肚子氣坐在院子裏的,她隨手搬了個馬紮,就懶懶地坐在老太太旁邊。惠君不坐還不要緊,她一坐下那兩條白花花的大腿就從短裙裏露出來。其實惠君自己也看見了,可她懶得去扯那裙子,也懶得把腿縮回去,就讓那兩條大腿裸露著,裸露在葡萄架下,裸露在涼蔭裏。老太太皺著眉頭說:“院子裏人多,來來往往的,一個女孩子家,要有個樣子,要有點規矩,我當閨女的時候我們家的規矩多著呢,現在啊,都不講究了。不過女孩子,還是要注意點才好,不要學那些不正當的東西。”
惠君不愛聽老太太囉唆,一賭氣就猛地站了起來,她想立刻就回木板房裏去,就是在裏麵悶死,熱死也不要聽這囉唆。也許是站得太猛,也許是身體太虛弱,她哪想到剛一站起來就眼前一黑,腿也軟了,頭也旋轉了,她的身子就在那片涼蔭裏晃了好幾晃,然後就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把小馬紮坐得“哢嚓”一聲,差點就垮了。她的這個舉動把那老太太驚得“啊”了一聲,好像是手裏的肥皂也掉在了水盆裏,濺起不小的水花。惠君感覺到水花濺到腿上的冰涼,也看見大黃狗驚得舌頭都縮了回去,但她還是一心要站起來,就咬著牙齒挺直腰板使勁,這次她剛一用勁就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惠君醒來的第一感覺就是涼爽多了,她抬起眼皮就看見了雪白的天花板,和眼前掛著的點滴瓶,很陌生,再抬起頭就看見坐在床邊的房東老太太。老太太冷著臉說:“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可把我這老婆子好一陣子折騰。”惠君這才明白自己是躺在醫院裏了,不一會兒一個戴著白帽子的女醫生從外麵的房間裏把頭探過來,看了看惠君,說:“沒啥大事了,以後得注意點,大熱天的,要注意降溫,要注意通風。”惠君見過這個醫生,是社區醫院的李大夫,到房東的院子裏去過,很和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