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初陽(1 / 2)

初陽照著斑駁的蔭影,院子裏飄著某種奇怪的香味。或許春的奢侈就於在此,似乎萬物皆有香味。

躲藏在嫩嫩綠葉下不知名的細小花朵,很難令人興起采摘的念頭,卻香得使人屏息靜氣、深想惶恐。

春,已來了,鮮活得幾乎可以掐得出水來。

遠遠地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便是福嫂有些蒼涼的聲音:"小主人,小主人你在哪兒啊?"

福嫂已經四十多歲,自我懂事起,她便一直陪伴在我與母親身邊,照顧我們的起居飲食,無微不至。

福嫂的聲音愈發近了,不消片刻,她已站在樹下,抬起頭數落我:"小主人,你為何又爬到樹上去?若是讓老爺知道,老奴恐怕又要受責罰了。"

我解開綁在樹枝上的紙鳶線,輕輕跳下樹來:"福嫂,莫怕,此處如此偏僻,無人經過,誰會看見我爬樹?"

福嫂邊拍著我衣裙上的塵土,邊說道:"老爺回府了。"

"哦,父親回來了?"我有些意外,父親公事繁忙,時常在外,一年中,我們很難得相聚幾次。

福嫂低頭整好我的裙擺:"恩,老爺說明日便是小主人的生辰了,所以他無論如何都會趕回來。"

父親是本城都督,他性情溫和、木訥嘴拙、不解情趣,卻對我疼愛有加,總是喜歡將我抱在懷中,用粗硬的胡子紮我。

而母親卻是貌美多病,她的脾性似乎已被藥罐子熬得濃厚深沉,沒有人能降得住她。

心情忽然有些黯淡,在我記憶中,父親似乎不喜歡回家,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極少踏進這座小院來見我與母親。

父親不喜歡母親麼?

不,我想他是喜歡的。許多次,我都看見他遠遠地偷望著母親,眼中溫柔似水。

可當他麵對母親時,卻總是顯得手足無措、坐立難安、畏首畏尾,似乎連碰她一根發絲都是褻瀆了她。這究竟是為何呢?天下間的夫妻都是這般相處的麼?還是隻有他們是如此?

倏地飛過來幾片鋒利的石片,將我手上的細線削斷,斷了線的紙鳶立刻歡快地往遠處飄去了。

"野種就是野種,一個女兒家居然爬到樹上,真是不成體統!"尖銳刻薄的話隨後傳進我的耳中。

我回頭一看,是我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

他們望著我,眼中飽含嘲諷與不屑,那是深入骨髓的鄙夷。

"媚娘見過兩位兄長。"我將心中的不悅擠縮成小小的一團,深藏在心底。

"不必假惺惺,我們不需要有你這樣的妹子!"他們依然毫不留情地說道,"你和那個女人最好此生都呆在後院裏,永遠不要出門,永遠見不得光!"

他們兩人兀自說著,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從前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如此厭惡我,他們都是我的手足,我的哥哥啊!

而後慢慢地我便明白了,父親雖害怕與母親相處,卻對她寵愛異常,已將她如天上的神女一般崇敬著,所以我也得到父親更多的寵愛,自然也就招惹了這兩個前妻所生的哥哥的忌恨。或許在他們眼中,我的存在連一隻螻蟻也比不上吧?

"兩位兄長如何責罰訓斥我,我都接受,但,你們絕不可說我母親的一句不是。"我踏前幾步,微眯雙目,一字一頓地說著。

"你......"他們似被我怔住,先是呆愣了下,而後惱羞成怒地上前推了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