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晚特意化了淡淡的妝,不是想為姿容添色——她的美麗在這艘船上無人可比,而是要讓自己的臉龐多添一分血色,看上去更像是人類而不是暗夜中的真正貴族:吸血鬼。
紙條是夾在仆役送來的食物中,雖然她隻需要飲用格登調配過的精靈鮮血,而用不著食用任何其他智慧生物餐桌上常見的飯菜,但卻從不拒絕一些美味的小點心,尤其是混著蛇人血的鮮奶布丁,更是她的最愛。他知道這一點,所以那張便條也被夾在了布丁裏頭。
見麵的時間約在了正午——在不見穹蒼的幽暗地域,這意味著的是卡戎的船體,會在地麵豔陽當空的時候發出如同烈日般的金光,雖然持續的時間不長,但效果卻和地麵的烈日差不多,吸血鬼們雖然不會被這種光芒灼傷——它並沒有如同陽光般的溫度,卻仍然會令他們的躲避日光的本能發揮影響,驅使他們都躲進自己的棺材船鋪中,度過一個安寧的午睡。
更不用說那些會被陽光壓抑本性的狼人們,除了陷入沉睡,別無選擇。
整個上層區除了偶爾走動仆役,都會變得一片寂靜。
這的確是個見麵的好時機,在他們還能夠公開地親密相處的那些時間裏,他已經把這個規律掌握得非常清楚,甚至早已用過好幾次這個便利的時段來與她進行幽會。
但今天,她既期盼著見他一麵,卻又希望他不要出現,這種矛盾的心態,都隻是因為上層區的權力鬥爭,進入到了一個新的階段。從前,沒有一個貴族——甚至是她自己在乎卡戎王到底死在了誰手裏,但是現在,當狼人和吸血鬼雙方,都發現自己和對手竟然是勢均力敵後,誰先找到刺殺先王的凶手便從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躍成為了最重大的政治籌碼。
他再次冒險出現在上層區的風險變得非常大,雖然吸血鬼之間對同類的感應被這艘神奇的船隻給壓製住了——同樣被壓製住的還有他們常常會在遭遇時產生的敵意,但狼人的靈敏嗅覺卻沒有受到多少影響,而無論是政治博弈中的哪一方,都不會再次放過他。
約會的地點,是上層區兩座頂層的花園之一,貴族們驅使著仆役辛勤勞作,並且花費了大把的金錢,在上層區的頂端鋪上了泥土,然後種上了花草樹木,還建造了用秘銀和精金為材料的亭台樓閣,甚至還有大理石雕琢而成的噴泉。她在其中一個露台上等待著他的到來。
從這裏地方不但可以俯覽卡戎的甲板景觀,也可以遙遙地看到另一座花園的美景。
“瓦萊麗。”他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冷靜而富有節奏,卻暗含激情,輕易地點燃了她心中對愛的渴望,“對我親手做的甜點還滿意嗎?”
“糖放得太多了,連我那早就麻木的舌頭都可以嚐出來,不過我喜歡。”她轉過身,隔著麵紗看著自己的戀人,伸出帶著黑手絲綢手套的小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邊。
“你藏到了格登的地盤去?他脾氣很壞,又很能打,我擔心你的安全。”
他在廉價的亞麻布衣外披了一件黑鬥篷,身上有著一股各種食物香氣混合出來的味道。
“他注意不到我,在他的廚房裏我太普通了,而且就在最近,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新來的狩魔獵人身上、那個有著一雙鷹眼的小夥子比我高調多了,而且能力也很強,格登一天到晚都在想著要怎麼整服他。今天連我在甜點裏頭加了一張便條都完全沒察覺。”
瓦萊麗,卡戎王的女兒,曾經的吸血鬼公主撫mo著戀人的臉龐,就像在摩挲一件精致美麗,彌足珍貴卻即將要被奪走的瑰寶。
“喬希,我不想這樣說,但是請你不要再來見我了。他們沒辦法光靠自己的政治力量贏得我父親曾經的寶座,所以你現在變成了他們最為重要的政治籌碼,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他或許有因為這句話而心痛過,但她無法從他沉靜卻又滿含愛意的麵孔讀出這一點,在他那深邃如同冥河水般的瞳孔中燃燒著的,仍然是那令她變得無法自拔的驚人熱情。
“我從來不願意放棄你,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但我會遵從你的請求。他們不願意進入下層區,而單憑魔像和其他的種族是無法輕易識破我身份的,沒人能傷害我。再見了瓦萊麗,等著我,到下一個港口的時候,我會來接你。然後,就再也沒人可以分開我們了。”
他撥開麵紗,在她冰涼的嘴唇上印上一個火熱的吻,然後消失在了樹木的陰影中。
她呆呆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甚至沒有自己的臉龐上已經沾上了兩行淚水。
隻是,當她要轉身離去時,卻看到在與她相對的露台上,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那已經永遠停止搏動的心髒正因為驚懼而拚命收縮,仿佛要跳出她纖弱的胸腔,血液因為可怕的威壓而停止了流動,還有幾滴冷汗攀上了她光潔的額角。
那是迪米特裏親王,她的父親曾經的摯友,也是最有資格爭奪卡戎王寶座的人之一,有人曾聽說他們都是在舊神仍然統治這片大地時代就已經化為暗夜中的貴族,時至今日,早已無法考證,但無論是迪米特裏還是曾經的卡戎王:朱利安所擁有的強大力量都是毋庸置疑的。狼人當中風傳是他把喬希帶到了船上,暗中刺殺了自己的摯友,卻並沒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