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做魚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麼簡單,光殺魚就是一道繁瑣的程序,要順著魚骨切片,這樣一來吃時無刺,魚片也更入味。暗軼擔心少年被刀或魚鰭紮到手,再次違逆他的陛下而代勞,所幸小皇帝也不過是一時興起,最終乖乖聽勸,然後眼看著暗軼將於魚完美的骨肉分離,切成一個個片狀,雙眸亮晶晶的發出讚歎:“好厲害!”
要喂飽小皇帝其實非常容易。
他本就像個心思簡單且容易滿足的孩子,要求從來就不高,稍微有一點東西就很開心,沒有也隻失落一陣子,更不胡攪蠻纏,然後很快就忘掉。
這樣卻更惹人心疼,何況他的陛下本就是該被放在心尖尖上寵的。
暗軼把熱油放入已被佐料炒香的鍋中,然後依次放魚片和蔬菜。因為有禦膳房的秘製醬料,聞著特別香,小皇帝不僅在一旁興致勃勃的圍觀全程,還不忘反複重申:“我要多放辣椒!”
暗軼隻能微皺起眉,一次次的依言加一點點辣椒。小皇帝明明不能吃辣,偏生還喜歡吃,每次都吃的滿頭大汗,嘴唇通紅,眸子裏也泛出一層誘人的水霧,教人想吻上去。
魚最後做好了裝在超大的瓷碗裏,柔滑的魚片青翠的黃瓜嫩生生的白菜,配上紅辣油亮的湯,少年立即食指大動,拉著暗軼一起嚐。
暗軼之前已被他拉著一起吃過兩次飯,便大著膽子坐下來。禦廚又端來了做好的蝦子、蔬菜和米羹,暗軼順勢為少年剝起了蝦。很快剝了一小堆,小皇帝吃的很開心,但自己吃的同時,也不忘反過來給暗軼夾過去。
這隻是一個無意識的小動作,但他很多無意的小動作都讓暗軼覺得暖。比如此刻自然而然的夾菜,比如之前他從水裏出來後問他會不會冷。長那麼大以來,似乎隻有母親這樣子對他過。自從被生父賣掉後,一個人冷冷的過了二十多年,幾乎沒從外人身上得到過任何溫暖,他的心就像當年家裏發過大水後的空蕩蕩的房子,潮濕陰冷,緊緊關著,隻留一條小小的門縫,小皇帝給的暖哪怕再高再遠再不可及,也像是從門縫中透入的陽光,照亮他滿室堂皇。
吃完飯,小皇帝眯著眼睛小小打了個哈欠,又伸了個懶腰。他雖然瘦,骨架卻非常均勻,身上精心織就的衣袍襯的人更好看,尤其是蜿蜒收起的纖細的腰線,讓人忍不住想伸手一握。
外麵的天快黑了,落日隻剩淺淺的餘暉,少年又犯懶不想走,讓暗軼把他背回寢宮。男人寬厚的背溫暖又穩重,伴著夕陽和路兩側的美景,少年不知不覺的再度犯困,閉上眼睛伏在暗軼肩頭昏昏欲睡,兩人一狗的身影被落日拉的很長。
明顯感覺背上的人一日日越來越輕,想起蠱王說的少年的身體支撐不了幾年的話,暗軼心裏狠狠一疼,抬頭見天際綻放出最後一道霞光,竟莫名刺得人眼睛生疼,無端端就模糊了視線。
小皇帝侵占了他生命裏最好的年歲,占據了太重的位子。成為暗衛之後,他的人生便全圍著小皇帝而打轉,如果沒有了他,似乎周圍一切都會跟著失真起來,連自己都變成一場虛妄。
沒關係,他是他的暗衛,他生他生,他死他死,沒有什麼遺憾和不滿的。
隻是,若有來生……
你不要做身不由己的皇帝,我也不要做隻敢默默愛慕而致死不敢言說的暗衛,我們都托生在一個富庶安和的普通人家,然後就在如此時這般溫暖的春末,來一場比今生更完美的相遇好不好?
比如打著馬走在繁花似錦綠柳依依的街頭,一轉角,便迎麵看見了那個少年,從此一眼千年。
不知千年,是否能修得一次共枕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