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睡意朦朧(1 / 2)

山風肆虐,萬籟靜寂。

深秋後夜,天恩躺在光光荊條席上,碾轉反側,難以入眠。

天恩裹一件勞動布作的滿是汙漬補丁夾襖,穿一條髒的分不清顏色大褲頭,裸露出圓圓大腦袋,長滿青筋細長脖,雞爪樣雙手,掀把粗雙腿,布滿血道道雙腳,寒風襲來,十五歲天恩,一米四身軀,蝦米一樣蜷縮一團。

無數虱子、跳蚤、臭蟲附在肋骨條條皮包骨上,癢的天恩胡抓亂繞。

身子麻木,幹癟凹陷肚子不停咕嚕,早上紅薯麵湯,中午紅薯麵片,晚上紅薯麵條,三頓紅薯麵野菜槐花飯,經過一天滿山攆羊,天恩饑腸轆轆,饑餓難忍。

頭昏眼花天恩,顫悠悠爬起,下意識摸向院門旁茅草搭建小灶房。

經過姥爺油氈臥室,隱約聽見屋裏發出悉悉索索金屬磕碰聲,天恩停下腳步,食指粘些唾液,輕輕在報紙糊窗紙上戳個小洞,一隻眼眯向屋裏,透過昏暗煤油燈光,看見姥爺坐在炕席上,炕席小木桌上放著一個薄薄紅皮小本,兩個斑駁紅五星在姥爺手裏反複撫摸著。

姥爺高高顴骨上泛出點點紅光,凹陷空洞濁眼炯炯有神,淩亂山羊白胡,隨搖曳昏光微微左右飄擺。

撫摸好一會,姥爺滿臉皺褶顫動,癟嘴咧開,漏出滿嘴唯一黑牙。

姥爺顫巍巍下炕,緊緊腰間即將脫落褲頭,轉身披上滿是破洞夾襖,用手理理頭上幾根殘存白發,姥爺別兩顆紅星在左胸,把靠牆豎在床頭紅纓槍,平直擱在右肩上,左手齊眉伸展開,挺胸、昂頭,邁開稍稍羅圈短腿,圍著矮矮土炕,來回匆匆走起正步。

好奇心驅使天恩看了好一會,終難忍饑寒,慢慢扶牆摸進灶房,雙手伸入一口大缸,吞進數捧很濃黴味幹槐花,直到胃攪疼,嘴幹嘔,咕嘟咕嘟喝一瓢涼水,天恩痛苦蟄回棲息羊圈。

餓意雖消,直冒酸水胃,疼的天恩出了一頭虛汗。

疼困冷癢,惺忪睡意中,天恩瞥見從未謀麵爹娘。

天恩老家在十幾裏外山下,出生三個月後一個下午,住的一間土窯洞經不住月餘連陰雨悶泡,無聲無息倒塌,村裏人扒開泥土見到他時,他蜷縮在已斷氣父母臂彎裏,小臉憋的通紅。

村裏已沒有近親,鄰居抱天恩到姥爺家寄養。

小時候,天恩比較頑皮,爬高樹,翻籬牆,摘瓜果,偷紅薯,抓小雞,逐野兔,凡能糊口,無論公家或野生,隻要他撞見,隻管抓來填肚子,鄰居告了不少狀,為此沒少挨姥爺揍。

姥爺家隻有姥爺和比天恩大三歲小姨兩人,姥姥、大舅、二舅、大姨在全國鬧饑荒時,和爺爺、奶奶一樣吃觀音土撐死,姥爺為續香火,收個英俊機靈要飯小子,作小姨上門女婿,姥爺給他起名獲生,為補貼家用,經大隊推薦,獲生前年開始代表生產隊到外鄉下煤窯。

天恩十歲時,村裏經不住姥爺多次纏磨,終讓小姨下地掙高些工分,天恩接替小姨給村裏放羊。

天恩記事起,家裏三間矮小土窯洞,姥爺姨夫一間,小姨一間,天恩和十幾隻羊住在一起。

天恩從沒見姥爺笑過,村裏大人小孩很少搭理他,唯有和能隨意驅使羊在一起,聞著濃濃羊膻氣,天恩才感到些許慰藉。

爹娘影子漸漸模糊,紅皮本和小紅星充滿腦際,天恩在笑意中睡著了。

第二章夢想成真王家窩原是原始森林,經過大練鋼鐵洗禮,茂密森林隻留下些零零落落瓜果灌木樹,散落於方圓十幾裏山坳,移遷繁衍五百多口王家窩村民,零零散散分居七個山坳裏。

一條十幾裏羊腸小道連接山外,農閑時村民們挑些核桃、杏仁、藥材、雞蛋等山貨,下山賣給供銷社,換回衣服、鹽、鍋碗瓢勺等必需品,諸如針線火柴之類物件,主要由供銷社特許的,手搖撥浪鼓貨郎挑擔上山供給。

聽到撥浪鼓聲音,主婦們回家翻箱倒櫃拿出積攢的頭發、廢鐵或其他值錢小東西,換些針線火柴之類小物品。

蜂擁而來孩子們,兩眼骨碌碌盯著貨郎擔裏糖人、水果糖、糖豆,跟著大人來的孩子流著哈拉,怯怯扯大人衣角,少許大人熬不過孩子們眼淚,把手攢一摟頭發交給貨郎,換回幾個米粒大糖豆,數落著交給孩子,孩子攥緊糖豆一縷風跑開,多數沒有糖豆孩子,朝聖一樣尾隨後麵,說盡甜言蜜語,幸運的獲準聞聞糖豆,多數小孩隻能飽飽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