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怒人怨(1 / 3)

大隊每次開會,奮堆是最活躍,話較多的人,今天抱著頭,一臉憂鬱,坐在凳子上,一聲不吭,離毛征詢他任爆破組指揮,大聲問詢兩遍後,他恍然起身,哈哈手,跺跺凍麻雙腳,磕磕巴巴應了兩句,會議結束出大隊部不遠,走在奮堆身邊曉亮小聲問道:“叔!您今天情緒不高,沒啥事吧?是不是愁進旺婚事該辦啦?”

奮堆扭頭瞪曉亮一眼,應道:“沒事,沒啥事,我會有啥事,不要瞎猜。”

回頭看看怒視他的福多,壓壓帽舌,豎起衣領,腳踏埋腳脖積雪,深一腳,淺一腳,低頭彎腰,匆匆趕往家。

槐枝產期臨近,以往奮堆有事沒事往福多家跑,現在福多一天一次到奮堆家,催奮堆盡快張羅槐枝進旺婚事,福多數次警告奮堆,槐枝若生孩在娘家,辱沒門風挨批鬥,絕不讓奮堆好過,豁出去把奮堆一樁樁醜事告到公社,讓奮堆挨批挨鬥,身敗名裂,奮堆肚子鼓脹,張嘴沒話說,都是自己造孽,做了不該作的事,雖說為續香火不得已,給福多不少好處,怎麼說也不是光彩事,不是不想娶大肚子槐枝作兒媳,進旺傻子一個,在光棍一抓一把王家窩,娶上屈指可數漂亮兒媳婦,王家可謂幾輩燒高香了,孩子不是進旺的,可能不是自己的,總和王家沾邊,槐風那樣,槐枝要生,再*福多娶槐風不娶槐枝,實在說不過去,雖說沒有娶槐風稱心風光如意,有個名義孫輩傳宗接代也不錯,可怎麼娶呢,兩間房子勉強修好一間,怎麼也不能和將生孩子名義兒媳住一屋,家裏蘿卜白菜準備不少,下山挑豆腐成了問題,自己是個老革命,幾十年老幹部,隻一獨子,娶兒媳咋著應行個儀式,擺十幾桌像樣酒席,時間不多,趕緊修好另一間房,籌些錢,沒有豆腐,私下弄些雞子雞蛋,盡快把婚事辦了,偏遇大隊事多難抽身,愁的奮堆連日整夜睡不著,精神恍惚,在不能犯暈的會上走了神。

第二天,洋洋太陽爬上林台山,暖暖旭陽照在白花花雪地上,滿山蒼莽錚亮,令人炫目、迷離、渺茫。

錚亮蒼莽北嶺水東溝,橫幅羅列,紅旗獵獵,迎風招展,橫幅中間,一幅寬一丈,長十丈,上寫‘農業學大寨’黑字巨幅,醒目、耀眼、奔放。

不到八點,一隊隊肩挑幹柴,手推獨輪車,扛鋼釺、鐵橇、大錘,夾钁頭、鐵鍁、掃把,抱火藥、雷管、導火索,穿勞動布襖,棉褲或單褲,踏解放球鞋,胸別毛主席像章,邁著整齊步伐,呼著口號,唱著紅歌的社員,分別走向北嶺和水東溝。

王家門不參加勞動老弱婦孺,老頭攆豬,老嫗抱雞,老翁背孫,大娘摟嬰,小子趕牛,姑娘牽羊,孫子攙爺爺,孫女扶奶奶,六十多人,拖拖拉拉,大喊小叫,呼著口號,哈著寒氣,流著鼻涕,弓腰縮勃,前擁後擠,浩浩蕩蕩,劉翠花帶領擁向康家棚。

八點多,北嶺陸續響起‘砰!嗆!砰!嗆!……’,有節律多節拍錘鋼轉釺聲,九點多,水東溝燃起熊熊大火,逐漸升高烈焰,怒噴出滾滾狼煙,蔓延彌漫向偉岸壯闊皚皚嵩山,十點多,北嶺響起奮堆特有鏗鏘激昂電喇叭聲。

“北嶺全體參戰社員注意了!北嶺周圍一裏內社員注意了,張家門在家社員注意了,監視四類分子勞動改造民兵注意了,現在準備放炮,準備放炮,所有無關人員迅速撤向完全地方,完全地方,放炮員仔細檢查一遍所點炮各個環節,各個環節,默念兩遍全部程序注意事項,注意事項,二十分鍾後看我打紅旗聽我吹口哨起爆,看我打紅旗聽我吹口哨起爆,我再重複一遍,重複一遍……。”

鏗鏘激昂聲音,令人怵然、驚悸、張皇。

二十多分鍾後,北嶺接連響起轟隆隆悶響,轟隆隆悶響瞬時滾向環抱群山,回響遙相呼應,打雷般經久不息,北嶺連續騰起二十五朵蘑菇雲,黑紅相間蘑菇雲,瞬間籠罩北嶺方圓幾裏天空,隨西北風彌漫向皚皚雄偉嵩山,衝天而起碎石塵土,撲踏踏紛紛落下,北嶺周圍一裏內雪地,即刻土石遍野,一片狼藉。

繞梁餘音堙沒天際,驚怵工匠壯男勁女回到北嶺,找好位置,支好一輛輛獨輪車,橇別錘夯钁蔸,鬆動堅石,手抬懷抱,移石進框,裝滿車木框,勁女肩搭麻繩牽拉,壯男兩手握兩手把後推,一輛輛發出‘嘰拗!嘰拗!……’旋律獨輪車,排隊軲轆向一百多米外北嶺西南角,幾十輛一字排開獨輪車,秩序井然軲轆在彎彎鄉間小路上,遠看似天空長長排飛大雁,灑脫優美肅穆壯觀,壯男勁女不時一接一應大聲對誦毛主席語錄,唱紅歌,呼口號,場景熱烈亢奮舒心豪放,七個四類分子,一人背馱一塊大石頭,彎腰弓背,孤雁般一步一踉蹌,默默跟在隊伍後,與前麵歡聲笑語形成別樣兩重天。

十一點多,水東溝大火附近平整空地上,一排溜平鋪七塊厚厚平光大石板,石板中間放著夯坯框,每個石板上站著一個手握大墩槌手柄壯勞力,兩個婦女鏟來烘幹紅土倒進框裏,土堆冒尖後,壯勞力手提墩槌,砸向木框,連砸七八次,濕紅土粘連成塊,一塊土坯成型,去掉木框,婦女移走土坯,進行下一塊土坯製作,七個墩槌同時夯坯,水東溝連續響起‘嗵!噗!嗵!噗!……’墩槌砸旋聲,製作同時,社員們不時呼口號,背語錄,唱紅歌,‘嗵!噗!嗵!噗!……’墩槌砸旋聲,呼口號,唱紅歌聲,與北嶺‘嘰拗!嘰拗!……’獨輪車車輪旋轉聲,呼口號,唱紅歌聲,相互烘托,遙相呼應,北嶺水東溝仿佛舉行國際混合交響樂特別彙演,演奏出絕無僅有,別具一格獨特交響樂。

接近十二點,躲炮康家棚社員陸續回到王家門,不久北嶺兩側升起縷縷炊煙,人人熟悉紅薯麵香,杏醋、柿子醋味越來越濃彌漫山野,肚子轆轆勞動社員,腳步漸趨沉重,蚊子哼般呼著口號,不時扭頭瞄向升騰炊煙,心中默念放工哨聲快快響起,十二點多,哨聲驟響,社員扔掉手中工具,跑步排起隊列,隊長或會計扛起紅旗站第一個,鼓氣揮手領唱,一個隊唱‘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全國武裝的弟兄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來到了……’,另一隊唱‘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靶贏歸,靶贏歸……’,第三個隊唱‘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瞬時一隊隊社員唱起紅歌,打著紅旗,急急走向各自生產隊,回家填飽紅薯麵,準備下午繼續勞作。

工程有條不紊向前進行,環境卻逐漸惡劣,工地積雪隨著炮熏、腳踩、烘烤,三天後全部融化,地上水流成溪,泥濘不堪,工地社員變成泥人,渾身滴水,男女難辯,寒風吹來,人人牙關打顫,全身瑟瑟,許多沒套襪子的腳,凍的發麵饃似的,流膿淌血,疼的人鑽心刺骨,許多人脫掉球鞋,用棉絮裹上,外麵套層塑料布,一步一瘸,在工地咬牙奔忙,不少人患了感冒,鼻涕滿臉,發著低燒,一步一搖頭撐在工地上。

奮堆比一般社員輕鬆舒適,身上穿件羊皮襖,腳上穿雙布棉靴,身體狀況比大部分人好,隻是精神狀態不比大部分社員好多少,大多社員雖冷不迷糊,奮堆晚上輪次帶領近親近鄰挑燈修房大半夜,三天夜夜沒睡好,白天渾渾噩噩,時不時站著打瞌睡,招離毛好幾次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