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一十四年春,大慶國第一十一位皇帝肅宗帝駕崩,舉國哀痛,次年秋,肅宗帝之嫡長子四皇子李適登基,時年十七歲,帝號代宗,於同年一十一月改年號為永泰元年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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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 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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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天是肅宗帝的大喪之日,宮殿裏掛滿了白綢,宮人們進進出出,手裏端著玉盆。遠處的宮殿裏有悲慟的哭聲傳來,夾雜著太監丫鬟的悲戚,時隱時現,若有如無。

李適一身布衣攤坐在冷宮的殿廳中央,雙目失神,懷裏抱著一隻渾身雪白玲瓏剔透的白狐。

“他死了,他終於死了……母後,你知道了嗎,你高興嗎?”李適低著頭,雙肩微微顫抖,“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父皇,你還是死了,死在親兒子的手裏,感覺怎麼樣?啊?……哈哈哈哈哈哈,早晚這天下是我的,麗妃、瑩妃、賢妃,還有那太後,統統下地獄……父皇,你瞧你兒子對你多好,已經開始準備讓你的愛妃們一同去陪陪你了……嗬嗬。”

懷裏的小狐狸不安的扭動身體,好似聽懂了李適剛才的一番話,靈動純淨的雙眸裏透著害怕。

“小狐狸莫怕,就算我傷了全天下的人,也不會傷了你。”李適沙啞著聲音,細長的雙眼滿是溫柔。他一手撫著小狐狸的背部,一邊道,“小狐狸陪著我也有七年了吧。想想時間真是快,當年把你抱回來時,你才這麼點大。”李適用手比劃了一下,接著嘴角露出笑容,”那時你還受了傷,我碰你的時候,你還齜著牙,眼睛裏全是戒備,那時我就想,好厲害的狐狸啊,明明看著那麼弱小,但是卻有膽量和一個未知的對手較量。”李適輕輕說著,仿佛陷入了一個漫長又溫馨的回憶中,耳語的話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宮殿裏陸陸續續進來許多宮人,個個低著頭,手裏端著玉盆,依次在李適的身旁一字排開。

“這些年一直是小狐狸陪著我走過來的,從娘親的死到現在父皇的死,一直是小狐狸陪在我身邊,不離不棄。有時我就會想,小狐狸其實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吧,是母親祈求上天派小狐狸下來陪我的吧……這些年也隻有小狐狸待我是真心的了,小狐狸你不會離開我的是吧?不論我變成什麼樣,也不會離我而去的吧?嗯,一定是這樣的,小狐狸一定不會拋下我離開的。”

最後進來的是一個年紀稍長的內臣,微微佝僂著背,手裏拿著佛子,即使不聲不動,也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即使今日是這大慶國不久駕崩的肅宗帝的大喪之日,即使他侍奉了那人十年。

“郎君,今日是先帝的大喪之日,太後吩咐奴才伺候郎君換了這斬衰,前去吊唁先帝。”

大總管的話響起了多時,卻一直未得到回應,李適依舊低著腦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小狐狸。大總管也不惱,依舊笑吟吟的,陪著李適在這冷宮呆著。

一時間也無人說話,一片死寂的沉默。

“太後還說了什麼?”良久,屬於李適陰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大總管抬頭瞧了瞧這赤腳坐在地上的冷宮太子,發現這太子僅僅是開了口,連頭都未抬一下,這不屬於少年人的陰冷語氣便是發自他的口。大總管定了定神,捏了捏嗓子道:“太後讓奴才傳話,太子郎君若想坐上這金鑾寶座,還需事事學會容忍,喜歡的不喜歡的,都得紛紛拋開,隻專注於這大事。”

李適聽完此話,緩緩抬起頭來,眼尾略上揚的丹鳳眼目光淩厲凶狠,直視大總管,大總管一時被李適看得心慌,立即垂下了頭。誰說這冷宮太子是廢柴?看這盛氣淩人的樣子,還真是頗有幾分帝王之勢。

“你是林安?我認識你,你從前是我父皇身邊的大太監。”

“奴才正是林安。不過先帝在世時,奴才是先帝的禦前太監。大太監一職是由張總司掌任的。”

李適又定定的看著林安,許久,眼裏竟慢慢浮現出一絲嘲諷,喃喃道:“……果然還是小狐狸才是真心的……父皇這一生果真太失敗了……”

林安一時未聽清李適的話,於是問道:“郎君有何吩咐?”

“沒什麼,扶我起來吧,更衣。”

“是。”林安上前將李適扶起,想抱回李適懷裏的小狐狸,卻被李適一個凶狠的眼神給斥退了,林安笑笑,手一甩佛子,沒事兒似的轉身揮手,讓身後的宮女上前為李適更衣。

準備妥當,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冷宮,待走到冷宮門外,李適懷裏的小狐狸開始騷動起來,李適停下來,後頭跟著的宮人們也都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