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兩個主人又陷入了冷戰,一個不往後院裏來,一個對前院不聞不問。錦佩還嚴令下人不許議論,更不許傳出話去。如今宮裏氣氛不好,她不想這事傳到淑妃和皇帝耳朵裏去,惹他們煩心。
這樣僵持著就到了悅蘭的婚期,要說悅蘭實在是運氣不好,不說於姑父如今還在停靈尚未出殯,就是朝上也是暗潮洶湧,但婚期是早定的,也沒有事到臨頭改期的道理。於是在悅蘭出嫁前一天,宮外的姐妹三個進宮去看她。
“這回想來也沒什麼好囑咐的了,上次四娘出嫁前,五娘也都聽見了的。”元華打趣。
“那還得問問她記沒記住呢?”錦佩接茬糗悅蘭。
庭媛就笑著拉住悅蘭,不叫她去和錦佩鬧,“沒記住也不要緊,咱們今兒再慢慢說就是了。”
悅蘭被三個姐姐夾擊,是真有點招架不住了,就衝錦佩開火:“光記住有什麼用,我還是先問問四姐,這些法子有沒有用再說。”
錦佩就很無賴的說:“我用不著這個。”
姐妹幾個以為她的意思是兩人本來感情就好,用不著使這些小手段,殊不知是她根本懶得用,現在麼,也不需要用。
從宮裏出來回家,錦佩坐在屋子裏想了想,問阿娟:“駙馬在家嗎?”
阿娟一喜,菩薩保佑,公主終於問起駙馬了,“駙馬出門了,聽說是和秦郎君一起出去的。”
“唔,傳話給阿程,待駙馬回來了,請他進來見我。”
阿娟樂嗬嗬的應了去了,這下好了,隻要公主邁出這第一步,駙馬又一向是個好脾氣,兩人要和好那是眼見的事,大夥再也不用屏息靜氣的過日子了。
到了掌燈時分杜澈才從外麵回來,他是被秦煥拉出去遛彎了,那小子因為明天就要成親,心裏邊太興奮了,就從家裏溜出來,拉著杜澈出去跑馬,還順便扭扭捏捏的問他夫妻相處的心得,問的杜澈啞口無言,心裏一片苦澀。
夫妻相處的心得,他能有什麼心得?這半個多月兩人沒有碰麵,他也漸漸冷靜下來回想錦佩所說的話,說起來錦佩對他的指責,對他的家族的認定,並不能說有錯,以他們家的教育方式,為人臣子就該行臣子之事,為人君的自然該行明君之道,所謂“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若君有過失,而臣子不言,自是臣子失職,若君不納臣之諫言,則是君失其道。
而在蘇辰東這件事上,皇帝雖有包庇偏袒自家人,但不說以錦佩的角度,就以皇帝的女婿的身份而言,其實也情有可原。益陽長公主攝政多年卻從未專權擅斷,到皇帝成年也是立刻歸政,還為了皇帝收攏權力自己去了東都十幾年,如今駙馬故去,皇帝一片撫慰之心,也是想彌補自己心裏對長姊的虧欠罷了。
隻是皇帝即帝位這許多年來,幾乎在朝政諸事上讓群臣無可指摘,在立嗣等事上也毫無波折,甚而對其他的兒子也是要求的很嚴格,不讓他們有一絲逾禮的地方。這些言官們平日隻能拿些雞毛蒜皮小事吵嚷,再不就是糾察百官。忽然出了這麼件事,都紛紛感覺機會來了,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卻不想觸了皇帝的逆鱗。
杜澈已經明白,在這件事上他和錦佩截然不同的態度,根本原因是他們所處的地位不同。錦佩是皇帝的女兒,益陽和廬陵的侄女,蘇辰東如此作為,她自然火冒三丈。可他心裏,更多還是當自己是一個臣子,而非皇帝的女婿。這是做駙馬的一點無奈,若是娶了尋常女子,出嫁從夫,女子的立場自然與夫家相同。
可是他娶了公主,錦佩不是他的附屬,自然也不會以他或者他的家族的角度去考慮問題。而他自己,顯然也並沒有準備好或者說意識到應該去接受一個駙馬的身份認定。他們兩個人,成親這麼久,其實還是在各走各的路。
現在的問題是,他願意拋棄自己一直以來所受的教育和自己的追求、去完全接受一個駙馬的身份定位嗎?
聽阿程說錦佩要找他,他換了衣服進了後院,站在院門口,看著主屋裏窗上印著的身影時,在心裏又一次的默默問自己。
他一直呆呆站著,直到院子裏的小丫頭發現他,向裏麵傳話:“駙馬回來了。”他才邁步進去。
錦佩看見他進來也沒動地方,阿娟很殷勤的送了茶上來,就帶著人都退了下去。
一時兩人都沒開口。錦佩垂首盯著裙上的花紋,杜澈隻捧著茶研究茶碗。好半晌,錦佩才清了清嗓子,開口問:“跟秦煥出去的?”
“嗯。”
“你可別忘了,你是送親的。明天一早,我們要一起進宮的。”
是啊,真是差點忘了,若是明天一早跑到秦家去,才真是鬧了笑話了。“嗯。”
錦佩在杜澈回來之前做了半天心理建設,不要和他吵架,反正該說的不該說的那天也都說了,到如今,若是能相安無事,那就繼續過日子,若是不行,等找個合適的機會和離便是,吵架既浪費力氣,又浪費感情。可這會聽他隻“嗯”了兩聲不說話,就又有火氣升騰上來,勉強按捺住,繼續說她已打好腹稿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