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珠滾落下來,滴在煙兒毫無血色的麵頰上、雙唇上。那是怎樣精致的容顏,曾經的笑靨如花,今日卻悄無聲息,她帶走了趙雲的情愛和一切心思,趙雲的心亦如死水一般,像被掏去了五髒六腑,整個人都是空空的,心兒已隨愛妻去了。
抖動的手撫摸過煙兒美麗的麵龐,當觸及光潔額邊那條細細疤痕時,如針芒般刺了手,尖細的疼痛又瞬間輻射了整個身體。細小的傷疤雖不明顯,而此刻在趙雲的眼裏已無限放大了去。那哪裏是傷疤,分明是對他莫大的嘲諷和鞭笞。沙場之外,他極少傷人,卻將鋒利無比的青釭刺入過最心愛妻子的肩窩,妻子的肩頭有他給留下的疤痕,正如額上的疤痕一樣,成為駐留在他心間的永久傷痛。東吳的館驛之中,他曾信誓旦旦地承諾過再也不會讓煙兒受到傷害,可他何止傷了她的身,又何止傷了她的心?
他追悔莫及,如果在那晚的爭吵中自己稍微理智一些,怎能說出懷疑妻子的話來使她火上澆油?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曾經的劈案為誓在美人的誘惑麵前為什麼開始不堅定起來?沒有自己對徐氏的心動,煙兒哪裏會無端興師問罪,又哪裏會負氣出走來到這兵戎相見的戰場之上,最後在這裏為趙家畫上人生的句號?她臨終時說自己的身心隻屬於趙雲一個人,這隻有趙雲能聽懂的弦外之音震地他心房直疼,妻子的清白他早應該知道的,可是為什麼還要讓那些流言蜚語侵入腦海?掩飾在平日安靜表麵下的波動情緒卻是在自己有了情人之後迸發的,卻要來質問妻子與周瑜的關係,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現在想來是多麼不可原諒地可笑。他多想親口對妻子說對不起,甚至負荊請罪都可以,可惜妻子再也聽不到看不到了。
趙雲鄙視自己,他這樣一位名震四海的上將軍胸襟居然不及一個小女子寬廣,妻子的愛博大而無私,她雖然也吃過醋發過脾氣,甚至動手給過自己一耳光,可她真得不再怨恨自己,心甘情願地為他趙雲流幹了最後一滴血,將身後事安排好,甚至對徐氏都沒有半句怨言讓趙雲立她為正室,這需要何等的胸懷?
徐氏縱然再好,也難及我妻之萬一!
煙兒時而持重時而調皮,時而霸道時而嬌羞的樣子仿佛就在昨日,可現在她是手指已冰涼,身體的餘溫正一點點地流逝。過了今日,今生再也不能見到愛妻了,她將永遠沉睡於冰涼的墓碑之下,連同那美極一世的玉顏和那韜略過人的驚天之才……
哀痛、怨憤、悔恨……一切不好的情緒直衝發根,又像巨石壓於胸口,急火攻心的趙雲嗓子中湧出一股腥鹹的味道,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他掏出一方殘帕慢慢拭去嘴邊的血跡,自嘲似地一陣苦笑,遂將那方殘帕狠狠撕了個粉碎。
煙兒平素最喜潔淨,就讓為夫親手為你沐浴幹淨,送你遠去吧!
趙雲在煙兒額頭的傷痕處深深吻過,將她緩緩抱起,一步一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