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沒有騙你們,隻是朝廷,朝廷也會有錯的……”林賽玉開口道,話沒說完,就被玉梅用力扯了袖子,她才意識自己要說什麼,不由哆嗦一下,住了口,雙方互相對視片刻,有老者憨憨一笑,道:“大娘子,我們都不懂,也做不得主,不如大娘子給我們主家說說,而且聽說官老爺也是同意種的,不是我們不信大娘子。”
人群漸漸散去了,綠樹的枝葉中有小鳥的鳴叫,路旁不時有行人匆匆而過,都將目光投向那地頭大樹下呆立的林賽玉與玉梅主仆倆。
“夫人,你既然已經給大相公說了,大相公那樣愛民如子的人,一定會向朝廷說的,你莫要著急。”玉梅扶著她往車上走,一麵勸慰道。
林賽玉搖搖頭,麵上惶急未減,愁思又起,“玉梅,晚了,時令不等人,等一層一層的說了,什麼事都晚了。”不知怎地眼淚啪啪掉了下來,如今她的心情,就好像自己明明知道一場災難要降臨,但卻突然啞了嗓子無法驚醒依舊歡笑的眾人一般。
“夫人,就算如此,也是他們自作自受,又不幹咱們的事。”玉梅皺皺眉,忙將帕子遞給她,一麵道,“你如今可不能乍驚乍喜的,仔細動了胎氣。”
不幹咱們的事?林賽玉嗓子更為發堵,眼淚很快模糊的雙眼,她坐到車上,用帕子捂住臉,是,不幹你們的事,可是,幹你的事!
如果不是她來到這裏,如果不是她認識了劉小虎,如果不是她為了避免出頭而誘導劉小虎,這一切又怎麼會發生?曆史的進程哪裏能如此的被改變?
毀損小小江寧十幾畝地不算什麼,但那北邊可是有成片的田地將要被荒廢,林賽玉雖然沒有親見,但隻聽蘇錦南講述,就可以預料待到秋收時,不,不用待到秋收,一個月兩個月之後會有什麼結果,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毀了民的天,朝廷該有怎樣的震怒,這震怒必將會加之一個人身上。
“不關她的事,是我的錯!”林賽玉從噩夢中醒來,因身子重,再加上天氣一日比一日熱,林賽玉整個人都汗淋淋的。
“花兒。”蘇錦南將帕子擦拭她額頭上的汗,一麵起身下床,室內隨即亮起燭火。
接過一杯溫熱的白水,林賽玉咕咚咕咚的吃了半杯,才對麵含憂色審視自己的蘇錦南勉強一笑,道:“又吵醒了你吧?”
蘇錦南微微一笑,先扶她躺好才坐下來,替她揉著腫腫的腿腳,一麵道:“花兒,大相公連夜往京城裏去了,你且寬寬心。”
林賽玉歎了口氣,耐不住心躁的道:“如何寬心?多插立夏秧,穀子收滿倉,到底是晚了,麥子也拔了,水稻也不插秧,這朝廷的人怎地如此衝動?一個連實驗田都沒進過的物種,說種就滿天下的種起來?”
蘇錦南微微皺了下眉,道:“我聽大相公說,朝廷原本不是此意,是那些人自己動了心,一傳十十傳百搶著種去了,隻怕朝廷也不知道。”說著停了片刻,才道,“不是他的意思,必然怪不到他的頭上,你且安心。”
林賽玉聽了便更是一陣心火,將腳猛地抽回來,急道:“出了這樣的大事,到最後總得找一個人替罪,他本就根基淺,又性子強,且不說早就被禦史台盯上,那些為官的,哪個不是就高踩低之人,偏他失心瘋,第一個提出種棉,到最後不怪罪他還能怪罪誰?鬧這一場,不亞於一年荒災,隻怕砍了他的頭,皇帝也不能消氣!我安心,我如何安心!”
她這一串話說出來,室內突然一陣靜謐,隻聞得二人頗為急促的呼吸。
蘇錦南怔怔瞧了林賽玉一刻,忽地起身下床,往外而去,珠簾子隨著搖晃發出啪啪的聲音,在這深夜裏聽起來格外刺耳,林賽玉見他突然起身走了,先是一愣,繼而滿腹的酸意湧上來,眼淚斷線般掉下來。